长安城的春天,只有正午的时候还稍微暖和一点。

    徐老头穿着一身长袍,手里提着箱子不紧不慢的在前走。郭善抱着箱子,吃力的在后面紧追。

    他最终还是选择跟这个徐老头走上一遭,他觉得为了钱还是值得跟这个老头走上一遭的;虽然这个老头有时候有些神经质。

    两个人出了东市,越过春明门大街,郭善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你这是到底给谁看病?”郭善问。

    “齐国公。”徐老头回答。

    郭善差点一口血没喷出,道:“哪一个齐国公?人家既然是国公,怎么需要你瞧病?让你瞧病,你还真敢给人家瞧?”

    徐老头面露得意之色,道:“老夫有通天彻地之能,犹如华佗在世,医名远播。昨天国公府有人送贴来请老夫出手,老夫见他们言辞恳切才打算出手一治。”他停下身,看着目瞪口呆的郭善道:“怎么样,现在相信我的医术了吧?”

    郭善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看,复又对他道:“听说去年你给人治脚把人给治死了,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徐老头脸色大变,梗着脖子呵斥道:“万万不要坏我名声,是乡里闲人以讹传讹。”

    郭善脑门儿冒汗,哪还不知道这厮是在狡辩?

    “我不去了。”他立刻道。

    徐老头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抓着他连拖带拽的进了崇仁坊。郭善欲哭无泪,他觉得今天恐怕要跟徐老头魂断国公府。

    “瞧,国公府的人已经在那儿迎接你我了。”徐老头抬手一指,指着一个府邸道。

    果然,街口处有豪宅,府邸上有额,额前书‘齐国公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台下左右有石狮,台上恭立着两个戴着毡帽的青衣小厮。门口左右站着几个披甲的卫士,一双虎目汹汹的瞪着来往街上的行人。

    这一刻,郭善想走都走不了了。只能跟着徐老头这个赤脚医师进去招摇撞骗一遭了,不过他看着门口寒光烁烁的剑戟心里就止不住的发寒。偏偏徐老头此刻却挺胸昂头志得意满,大摇大摆的就上了石台。

    “站住,干什么的?”那领头的小厮似乎是管家一般,一把拦住了徐老头。

    郭善抱着箱子,躲在了徐老头后面,暗想这厮没救了。

    徐老头伸手入袖,拿出名刺道:“老夫徐云兹,是你家主人请我来治病的。你们在此不是迎我的么?怎么还在此拦我?”

    那小厮看了名刺确认无误后,忍不住道:“您呐,往后门儿走吧,咱可不是迎你的人。”

    “不是迎我是迎谁?”徐老头脸现怒色。

    那小厮听言道:“得,您爱进不进,别在这儿挡着耽误我们迎接贵人。一会儿出了错,您担当的起吗?”

    徐老头面红耳赤,拿着名刺脸上忽晴忽暗。

    “走不走?”小厮不高兴了,喝问。

    “郭大郎,咱们走。”徐老头拂袖,转身拉着郭善就走了。

    郭善以为徐老头会就这么拂袖离开,哪里知道走出崇仁坊后他又停下了身子冲着自己问:“你说,他怎么不拦着我们。”

    “拦我们?拦我们干啥?”郭善问。

    “老夫既然要走,他们应该大惊,然后脱鞋来追。再跟我道歉,而后扫榻相候。”徐老头道。

    郭善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徐老头,忍不住讥讽:“三国演义这个时候还没出来呐,您扮什么曹操。”

    徐老头不理郭善的讥讽,又拉了郭善重回了国公府。那国公府的小厮一见他俩人,立刻不悦道:“又怎么了?”

    徐老头道:“后门怎么走?”

    这句话说出来,郭善险些没顺着地上石板儿的缝子里钻进去。您的身份既然只能走后门,先前干嘛非得往正门钻啊。走都走了现下儿又跑回来,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脸嘛?

    打死郭善也想不到徐老头的脸皮厚到了如此地步,他还以为徐老头回来是另有办法从正门进去呢。

    那小厮往一旁一指,徐老头拉着郭善进了左边的夹道。

    夹道挺阔的,可容一辆马车行走。直走了一百步余,果然瞧见有偏门敞开。

    有人从偏门进出,有人认识徐老头:“哟,您也来了?”

    徐老头略微拱手,道:“老夫吃了饭来的,怎么样,国公的病重么,什么病?”

    那人笑着道:“头疼,胃虚寒,爱流眼泪,病情既简单又复杂。”

    徐老头点了点头,道:“看来还得老夫出马了。”

    那人一愕,呵呵笑了笑没说话,带着童子就走了。

    郭善羞的脸红彤彤的,耷拉着头看着徐老头的脚后跟儿往前走。

    他羞都羞死了,早知道就不跟这老头跑进来了。

    另有小厮领他们从偏门走,绕过假山来到了一处偏殿。那小厮领两个人到了偏房处,那房间里还坐着三四个老壮的男子。个个都茗着茶,身旁各站着一个童子抱着药箱。

    徐老头就座,小厮上茶,郭善很自觉的站在徐老头身后。

    再打量这屋子,雕梁画栋,南面的墙上挂着不知谁作的字,北面的墙上不知挂的何人的画。那几个脱了鞋坐在垫子上品茶的医师却相顾说笑,并没理会太多。

    “哪位是王医师。”小厮来唤,一个青袍老者立刻起身抱着箱子进去了,独留下童子在外守候。

    徐老头见状,冲着郭善道:“一会儿我进去看病,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可别乱跑啊。”

    郭善听言冷笑道:“您还是顾着您自个儿吧,别到时候说错了病害的我跟你掉了脑袋。”

    徐老头自信满满的捋了捋胡须,道:“放心,若老夫去看病,必然教他心悦诚服。”

    郭善也不回话,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后屋子里才余下郭善和徐老头来。

    徐老头被叫了进去,郭善又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里面的小厮忽然走了出来道:“你家师傅已经被我家主人叫到了前院用饭,你随我来。”

    郭善一听,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这老头子,究竟给人灌了什么迷魂汤。其他的医者看完病后都被送走了,独他一个人被留下来吃饭,难道这厮真把人给忽悠住了?

    郭善感觉有点迷迷瞪瞪的,他满脑子想着,不能再继续跟这老混蛋犯险了,一个不慎就要在牢里呆足一辈子。

    但是不知怎么的,那小厮说了一句后郭善就撵着那小厮的脚步出了屋,顺着长廊往前院里走了。

    ... ...

    前院庭外植着两株没开花的桃树,又有两个家丁在中厅门口站立。往来有一二丫鬟,端盘上茶。郭善还没进得厅堂,听里面徐老头凯凯而谈的声音传出:“老夫活人无数,国公您的病虽然罕见,但只要老夫调理一二病可减轻。再辅已膳食,国公再无百病缠身的可能。”

    郭善又听一人飒然笑问:“那依徐医师所说,某的病所需膳食耗资一定巨大吧?”

    “此言差矣,牛肉比鸡肉贵但鸡肉能治的病牛肉却不能治。鸡肉比野菜贵,但野菜能治的病鸡肉却不能治。膳食,取食物中含有的药性治人肠胃通人筋络补气益血。”

    他正侃侃而谈,那小厮已带着郭善来到厅前等候召唤。

    小厮通了姓名,那主人放了郭善进去。郭善正面所在正对着一个坐在矮桌后的男子。男子下首处的左边上首处正是徐老头。在他下面又列了两桌,分别坐着几个少年,又右首处空了一席,席下又设三张席位,各坐几个稍微年长的少年。

    郭善一进来,这些人齐齐看向了郭善。他滴溜溜转了一下眼珠子,也不下跪。两边的少年都显得有些愤怒,堂上的那男子反而笑着道:“给医师的爱徒赐座。”

    徐老头冲郭善喝道:“还不谢过国公?”

    郭善果然作揖道:“小子谢过国公爷。”

    两个丫鬟果然搬了一张矮桌在左首处最下列,又取来垫子。郭善上前,脱鞋跪在垫子上坐下。他上首处的少年在这些人中年龄最小,面孔稚嫩,但眼神却是凶巴巴的不善的看了郭善一眼,冲着那小厮小声道:“不许他做这里。”

    郭善就奇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个少年。

    那丫鬟有些尴尬,不由得道:“国公爷吩咐过的。”

    “那我不管,就不许。”那少年又喝。

    “溆儿,怎么了?”他声音虽然小,但到底还是被旁边的人听到了,问话的是齐国公。

    “爹,他,他脚臭。”那少年诌了个理由,众人大笑。

    郭善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忍不住咬牙看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冷哼一声,得意的看了郭善一眼。那副自得意满的样子配合上他稚嫩的脸蛋分明化学反应出了一份可爱的味道。郭善呵呵一笑,不怒了。他至于跟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发怒么。

    “溆儿不得无礼。”国公笑说了一句,复又跟徐老头说话。

    郭善转了转眼睛,望向了那右首处空出来的座位,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那空出来的座位是给谁设的?地位显然尊贵极了,否则也不会坐在右首处了。

    他不敢问话,而案桌上又还没有上饭菜,他觉得无聊极了。

    忽然,郭善觉得有人窥视自己。瞥头往左一看,好嘛,这哪里是窥视,这分明就是明目张胆的直视。

    这叫‘溆儿’的家伙自己怎么得罪他了,他还这么看着自己?

    郭善很礼貌的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离我远一点。”少年冲郭善瞪眼睛。

    郭善听言皱了皱眉,觉得这少年的要求实在太无聊了,于是也不搭理。

    “喂,跟你说话呢。”少年见郭善竟然撇过头不理他,他生气的道。

    郭善置若罔闻,抬起头四处张望。发现堂里的少年们都在左右交头接耳,看他们面目相似,想来都是国公府上的公子少爷。

    哎,都是有身份的人哪。

    郭善感慨,这些人放在两千年后,那都是妥妥的高干子弟。放在这个朝代,那是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含着金钥匙出生,遛狗时候调戏一下妇女,生活高端惬意啊。

    “八妹,怎么了?”另一边,那叫‘溆儿’的少年的左手处的少年右侧身子问‘溆儿’。

    “七哥,这小子欺负我。”少年泫然欲泣。

    ‘七哥’听言大怒,道:“果真?那须饶他不得了。”

    说话时,堂上那位国公开口道:“现在可以上酒菜。”

    便有小厮将一盘盘酒菜端了上来,不过左手处的少年们多不喝酒,取的是一壶zi色酒壶名唤为‘饴水’的饮品。想来是属于饮料的一种了。

    郭善不想饮酒,同取的是这‘饴水’。没人招呼他,他自个儿先倒了一杯开始喝。

    “喂,客人都没来你怎么还能喝呢?”那溆儿冲郭善怒喝。

    郭善看出来了,这厮是专门找自己的麻烦来的。

    “来了什么客人?”郭善问。

    那‘溆儿’趾高气扬的道:“请的是我房叔叔和宜姐姐,你和你师傅只是沾了我叔叔和宜姐姐的光才来一起吃饭的。”

    郭善脸一黑,暗道这小子说话也太直了吧。

    “一会儿我家宜姐姐要来,我要挨着她坐,你快走开,把位置给我宜姐姐让出来。”少年冲郭善道。

    “凭什么?”郭善怒了。

    溆儿瞪着眼,道:“你不听我的话,我叫我哥打你。”

    郭善不理。

    溆儿眼眶里泪水打转了,又冲郭善道:“一会儿我叫我爹把你关到京兆府去。”

    郭善只管喝饴水。

    溆儿眼泪已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冲着郭善道:“你知道我姑姑谁不?我姑姑是当朝皇后,我爹是长孙辅机。”

    “噗。”郭善终于有了反应,但是这一反应却是让满堂皆惊。

    当他知道齐国公就是‘长孙无忌’之后,一口还没来得及喝的饴水从嘴里喷射而出,好大的气雾洒了溆儿一脸。

    溆儿惊呆了,满堂的人都惊呆了,唯独郭善嗓子被饴水堵住,咔咔的正咳嗽。

    溆儿‘哇’的一声哭了,旁边少年‘锵’的拔剑而起,喝道:“贼子焉敢欺我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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