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内,原朔州刺史府衙。

    刺史府衙经历两番大战已经残破不堪,作为牧治朔州的政治中心,自然也是兵家争夺的重点,不管是先前攻占朔州的夏辽士兵,还是后来收复失地的大秦将士。

    前衙惨烈大战的痕迹还依稀可见,烧成半焦的大门,血痕犹在的灰墙廊坊,萧条败坏的花草,毁坏的院墙厅门......

    知州府衙占地两进院,后衙已经收拾出来,白夜就住在这里。

    原朔州城的大小官员包括刺史别驾佐官都已在当初朔州城破之时以死殉国了,只剩下几个末品小官被西夏辽人扔进了府衙大狱,直到白夜收复朔州城之后才被放出来,帮助抚慰民心,佐治大小政务。

    后衙经过简单的修缮已经恢复往昔几分南方庭园的风采。

    已经以身殉国的朔州刺史赵元原是江南西道洪州人。

    洪州最出名的就是园林—洪园。

    洪园水景交融,素雅富丽,山石相应,花草繁茂,四季花开不断。古朴淡雅,亭榭廊槛,宛转其间,美不胜收多少文人骚客再次留下墨宝诗篇。

    赵元一直在南方做官,迁任北方苦寒之地州牧一方一任至少三年,初来乍到难以适应,为缓解思乡之情才将后衙改成与洪园有几分相似没想到刚建成没多久,朔州城就破了,他自己也再也回不到洪州。

    后衙一处亭榭内坐着两个人,一个身穿甲胄披着着大氅威风凛凛大马金刀的坐着。

    另一个却包的严严实实皮毛褥子大氅里三层外三层裹的臃肿肥胖头上戴着蕃帽两边护耳耷拉着身体佝缩着像一只吃胖了的小熊罴。

    亭榭三面环水,岸边栽满了杨柳文竹只不过叶子都已落尽,光秃秃的,萧瑟黯然。

    朗宁和熊大莽站在岸边离亭榭不远,身边跟着劲装袍甲的熊岀水和熊出尘。

    熊大莽看着裹成“熊”样的卫王大嗓门没把住,忍不住偷笑出声来,毕竟夏宗孝这幅尊荣是有点滑稽与他高贵的身份实在不符。

    “哈哈哈...笑死俺了,狼子你瞧瞧这就是堂堂的大秦亲王?这么整的跟熊罴一样,裹这么多也不怕闷熟了...”熊大莽一只手搭着朗宁的肩膀笑的腰都弯了。

    这次出奇的熊出水和熊出尘两姐妹没有和她们的老爹唱反调,也附和着熊大莽。

    “就是!嘻嘻...爹!您看他方才坐下都费劲,要不是咱们将军搀着他,他只怕连腰都弯不了,模样倒是长得比传闻的还要好看的,可这身子也太废物了,汴京的纨绔废物们都这幅样子吗?这可比小报上写的有趣多了......”

    站在他对面随侍夏宗孝的曾乙和小骰子对他们怒目而视。

    小骰子护主心切小公鸭嗓子气得尖声怒斥:“放肆!你们这些乡野丘八好大的胆子!胆敢诋毁咱家王爷!不要脑袋了!”

    “你说什么!”熊大莽脾气粗野闻言就大怒,“咱们爷们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个不男不女没把的阉人!”

    熊大莽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粗暴,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三件事,吃喝,打仗,玩女人。

    因为这暴脾气在蓟镇上到卫军将官,下到普通士卒打过的架不知几凡,挨得打断的军棍都可以够普通人家烧火半年了。

    “姐!原来这就是太监啊!你不是一直好奇太监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不如咱们现在就把他裤子扒了瞧瞧?”熊出尘左手环抱胸前右手摩擦着光洁的下吧,一双丹凤眼上下打量着小骰子,一副放荡老爷们的做派。

    “好喔!我早就想看了!现在就把他扒了!”熊出水和熊出尘两姐妹勾肩搭背,一摇三晃的像要调戏良家妇女的醉汉,慢慢像小骰子逼近。

    熊大莽乐得有热闹可瞧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勾搭着朗宁的肩膀大声调笑。

    而朗宁却始终没有顾到身边的事,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坐在亭榭中的两个人,从他这边看去卫王背对着他,自家将军白夜正对着卫王。

    白夜的神态眼神看的一清二楚,朗宁瞪大了自己本就不大的双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无意识的微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坐在那里的那个人还是那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十余年的将军吗?

    还是那个万军阵前泰然自若,山崩地裂面不改色的将军吗?

    还是那个敢在魏督大帐内翻帅案依旧气度不该胆大包天的白夜吗?

    这个人绝不是她!

    她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这般拘谨不自然,竟然有点手足无措坐立难安的样子,双眸的凛冽杀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心翼翼?关怀担忧?自责内疚?

    见鬼了!

    这哪是他认识的杀的夏辽闻风丧胆威震边关的白家猛虎吗?

    隔着数丈远从白夜的举止神态,还有那轻声细语扭扭捏捏小媳妇的样子!这哪是猛虎?这分明就是傻猫!

    “将军不会看上这小白脸了吧?还是她们早就认识?她之前凡是涉及到卫王的事情神情就不对!现如今见面了就更反常了!”

    朗宁眼中只有眼前这对“狗男女”,他是喜欢的白夜的,之前还不知道白夜是女儿身他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这份感情,害怕白夜瞧不起他。

    如今知晓了白夜是女儿身,他心里欢欣鼓舞准备战事一结束就慢慢向白夜吐露自己的心声。

    可这头突然冒出来的“熊罴”却抢在他之前在白夜面前“争宠献媚”......

    亭榭之中气氛也甚是诡异。

    两人不时短暂的眼神接触,就令夏宗孝毛骨悚然,鸡皮疙瘩起一身。

    白夜看他的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

    这种眼神他曾经“微服私访”在销金楼一个穿金戴银的暴发户兔儿爷脸上见到多。

    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这白夜不会也是个死兔子吧?长得倒是相貌堂堂的,不像原先想的那边凶神恶煞浑身都是毛的。可怎么会有这种嗜好呢?哎这可如何是好?他要是对我动手动脚,爷是从还是不从?

    他就是我要找的白虎?不会这么倒霉吧?

    从则晚节难保后菊开花...不从?要是他真的是我要找的白虎那不就直接小命不保了吗?”

    夏宗孝眉头紧蹙,面色变换纠结狰狞。脑中想到是抛弃底线原则苟延残喘的活着。

    还是坚守后防线绝不为了玄德牛鼻子几句话不知真伪的“妖言”就放弃自己坚持了两辈子的节操!

    白夜见眼前这个救过她性命让她心怀愧疚自责分别了十六年的人儿突然眉头紧缩,面色狰狞以为他又身体不适犯了病。

    毕竟他本就抱恙在身,还在城外遇刺受惊而他自幼娇生惯养体弱多病从汴京到朔州一路千里之遥一定吃了不少苦。

    当年的他虎头虎脑壮的像头小老虎,如今却变成这幅病歪歪的样子,实在让白夜心怀自责愧疚难当。

    目露关切急忙温声问道:“夏...你...王爷可有不适?”

    转过头来对着岸边的朗宁大吼道:“狼子,快传军医!”焦切不安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