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铺、扁担石和十一个新村子的大年是在一片祥和和欢乐的气氛中度过的。白茫茫的世界,喜庆的爆竹,还有孩童们的欢声笑语,和充斥在空气中的酒肉香味,让孙玉民觉得有些不真实,这还是在日寇铁蹄下苟延残喘的中国百姓吗?这种平淡而又简单的日子,不正是一辈辈英烈们为之奋斗的目标吗?

    孙玉民身边的这些弟兄们,除了周善军外都没有成家,自然而然地全都聚在了他的宅子里,这一通团年饭,是从傍晚一直喝到初一早上,如果不是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忧到他们,烂醉如泥的他们还不会回去休息。

    这是初九人生的第一个年,她太小,自然什么都记不住,可是收到的礼物是可以见证的,包括最怕小孩的傻熊在内的所有人,都给小家伙备了一份“压岁钱”,能让他们拿出手的肯定不会寒酸,最珍贵的却还是小丫头从颈上取下的一块凤形玉佩,别人不清楚这个东西的来历,可是孙玉民却很清楚,这个玉佩和自己脖子上的那块龙佩是一对的,都是陈芸的家传宝物,后来许昌休整时,她把这块凤形玉佩留在了陆曼的宿舍,原意是想成全她和孙玉民,却未料到陆曼同样是个烈性子,两个人都在许昌离开了他。

    凤形玉佩现今戴到了初九的脖子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就好像围着这个世界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它原本该呆着的地方。

    一夜的宿醉,让孙玉民在大年初一这么好的早上,却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客厅里前来给他拜年的人,已然坐不下了,小丫头和陈莱才一起过来将他弄醒。

    听闻客厅的客人已经多得坐不下时,孙玉民虽然头痛欲裂,但还是硬挺着出来应酬。忙活了好大一会,才把老村长还有杨东大叔以及十一个新村子的代表们打发回去,这自然免不了大撒红包,还好小丫头都已经准备妥当,他要做的只不过是分发一下。即使是这样,还是把孙玉民累得够呛,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一会,才刚端起茶杯,还未放到嘴边,小山子跑着进来,说道:“老大,佛子岭王得贵来给您拜年。”

    “他给我拜年?”孙玉民弄糊涂了,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是长辈,就算抛开王艳茹那一层关系,也不论恩怨情仇如何,怎么的也轮不到人家来给自己拜年。

    “是的,老大,他还带来不少礼品,和胡海龙一起过来的。”

    小山子回答道。

    孙玉民不知道,自打小年那天的宴会上,王得贵被他那一说,当时就吓得不轻,后来回到佛子岭,发现这个年轻的孙东家,说得果然不假,霍山的鬼子和伪军,近千号人全被杀死在佛子岭附近的岭上,伪军的死相还好点,那些鬼子的尸体,被剥得只剩下了一块兜裆布,不要说武器弹药了,连衣服都让人给剥光了。

    王得贵惊慌之中,赶忙派人把这些尸体全部收集起来,和伪军的尸体一起,往县城送。

    他以为这样做了,就会得到鬼子的大度,结果忙活了这一大会,得来的还是几个大耳括子,还差点让新来的鬼子头桥本太郎一刀给劈了。

    孙玉民说的没错,鬼子并不会因为他的献殷勤而会善待于他,反而是无穷无尽的怀疑和盘问,如果不是王有财好歹念在父子一场的份上,帮忙说了不少好笑,也情愿担保,否则真说不准还回不回得来。

    王得贵回来之后,把所受到的委屈和怒气,全都发泄在了王福身上,让几个民团壮丁,一通板子把王福给打的下不了床。

    两次都是他出的馊主意,没有把杨树铺拉下水,反而把自己拉下火坑,如此处罚他,已经算是轻的了。

    团年饭时,王得贵问回家过年的王艳茹和周善军,杨树铺的孙东家是什么来头,俩人先是不吱声,后来在胡海龙的激将下,王艳茹终于上当,说出了孙玉民曾经是**中的将军时,当场就把他和胡海龙给吓得不轻。王得贵也突然间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年轻人很眼熟了,命人将所有的旧报纸翻出来后,很快就找到了印有孙玉民头像的几份报纸。见到物证都已经摆到面前,周善军便没有再隐瞒,把孙玉民的真实身份给说了出来。这一说不打紧,王得贵直接就吓瘫了,也暗自侥幸,如果不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和那边扯上关系,凭自己的这点实力,人家早就把自己吃得骨头都不剩。

    和胡海龙一商量之后,便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携着重礼,带着王艳茹俩口子过来给孙玉民拜年。

    “孙东家,王某先前有眼不识泰山,万望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王得贵虽然是坐在椅子上,也只是屁股稍稍沾着椅子,和以前的趾高气昂不同,毕恭毕敬的样子,倒像是他是个晚辈。

    孙玉民头还痛得很,本不想接见王得贵,可念在王艳茹和胡海龙的份上,又不得不忍受着听他这些废话。

    “王东家,不管是你是我,或者是胡团长亦或是那些难民们,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那就是中国人。”孙玉民揉着胀痛的太阳穴,缓缓说道:“时值国难当头,理应所有力量都同仇敌忾,保家卫国。我孙某虽是一介武夫,可也知道不强人所难,不抗日我孙某人不怪罪,可帮着鬼子伪军欺负百姓,那就不同了。”

    这一番话,把王得贵的冷汗都给吓出来,他慌忙说道:“孙东家,咱虽然坐拥佛子岭民团几百壮丁,可从没做过欺压百姓的事,以前没有过,以后也不会。”

    “是吗?”

    孙玉民故意冷冷的说了一句,头依旧还是很疼,连他自己都不想再揉,眉头随之皱了起来。

    这本来是一个无心之举,可在王得贵看来,却是极不相信的表现,连忙说道:“以后不会,以后再也不会。”

    把这二人送走后,孙玉民靠在椅子上就要睡着,忽然间多了一张温热的毛巾敷在了额头上,紧跟着一双温暖的小手按到了他的太阳穴上,相比起自己的揉按,这种力度恰好的按摩,让他十分的舒服。

    正在舒适的享受中,小山子又闯了进来,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很是尴尬,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竟呆站在了门口。

    倒是孙玉民听见了人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问道:“你怎么了?站门口干什么?”

    “老大,新四军四支队高司令和杨团长他们来了,现在已经进村。”

    小山子远远地回答着,末了还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听到他的汇报,孙玉民立刻坐了起来,额头上的毛巾也随之掉了下来,幸亏他眼急手快,伸手捞住了,否则肯定是掉到了地上。

    孙玉民顺手就用这块还带着余湿的毛巾擦了一把脸,鼻孔中突然间闻到了一丝幽香,他这才发现,用来擦脸的毛巾不是自己的,仔细一回味,替自己按头的手好像也不是小丫头的,连忙回头一看,坏了,挽手站在身后的果然是家里的另一个女人,很明显,自己用来擦脸的毛巾也是她的物品,难怪上面会有一种少女特有的体香。

    如若不是马上有客人来,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这个小姨子。

    “新年好!”

    孙玉民还没有说话,这小妮子倒是先开口了,随着这句话,还有一只伸到他面前的手。

    “姐夫,你不会是连红包都不打算发我一个吧?”

    或许是过年的缘故,陈莱显得心情很好,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和衣着,几乎让孙玉民眼里放出光彩来。

    他从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小姨子,更没有去细看过她的容貌和身材,可这一刻,他的眼珠子完全被这个女人所吸引。

    虽然外面下着雪,面前的这个女人却是穿着一条中长灰黑呢绒毛裙,脚上瞪的是一双齐膝的暗黄长靴,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紧身毛衣,短小的杏黄昵绒外套没有上扣,把她胸前的高耸完全的凸现,一头秀发挽成了个少妇髻,把白晰的面容完美的展现出来,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在柳叶眉下,不停地闪烁着直窜人心底的光芒,高挺的鼻梁和那张润红的嘴唇,同样焕发着让人着迷的光彩。

    这是一张让无数女人艳羡的姣好面容,这是一副让无数男人欲罢不能的完美身材,孙玉民终于知道为什么小山子会发呆了,不要说是个****的少年,就连他自己都挪不开目光。

    如果说天上有仙女,也大抵不过如此了吧;冲发一怒为红颜、烽火戏诸侯……那些传说中祸国殃民的女子,会比她更美丽吗?孙玉民心目中的答案是否定的。

    且不说她倾国倾城,且不说她如同是画中走下来一般,光是她的娇嗔和婉然一笑,就已经把屋子里的这两个男人给秒杀了。

    和陈芸的知性美不同,这妮子似乎生来就自带着一种魅惑的光环,和陆曼的气质美不同,这妮子似乎天生就属于美女金字塔顶的那一号。

    “红包……我……”

    孙玉民双手不停地在自己衣服的口袋摸索着,可是他压根就没有准备红包,这一时到哪找去。

    忽然间,他想起先前小丫头给初九戴玉佩的事,灵机一动,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了那块,自从陈芸亲手给他戴上,就再也没有取下来的龙形玉佩,递到了这妮子的手上,说道:“你好好保管吧。”

    陈莱显然是认得这块玉佩的,她很想说些什么,可是门前已经传来了杨团长的喊声:“老孙,高司令他们过来给你拜年了。”

    “你先回去看初九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孙玉民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那么温柔的说话,可是当看到这个小姨子像只温顺的小猫一般点头离开,他的心里忽然间冒出一阵阵的暖意。

    “老孙……”

    杨克志当然走了进来,看到孙玉民手上还拿着块毛巾,笑呵呵地说道:“怎么,才起来?昨晚让你那帮兄弟给灌醉了吧?”

    孙玉民双手一摊,苦笑着回答:“是啊,那帮家伙从昨晚喝到了今天早上,把我给灌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老孙,你这是像要逃酒的架式,反正高司令他们是来了,这顿酒老孙你可跑不掉。”

    杨克志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孙玉民把手上的毛山递给了小山子,轻声嘱咐到:“送还给陈姑娘。”

    然后大步地迎到了客厅门口,抱拳说道:“高司令,新年好,新年好。”

    高敬亭同样是满脸笑容,也抱拳说道:“孙将军,新年好,新年好。”

    紧接着他又指着身边同他一起来的几个军官说道:“孙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四支队林参谋长。”

    孙玉民见他说的是左首稍矮的军官,伸出手说道:“久仰。”

    “这位是政治区萧主任。”

    高敬亭介绍的是他右边的那个稍胖的军官。

    孙玉民同样伸出了手,同样客气地说道:“久仰。”

    对于他们,孙玉民都有过了解,这都是些久经考验的忠诚革命战士,自己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招呼他们坐以后,孙玉民作出了让他们这些人非常意外的举动,他朝给高敬亭抱大衣的那个警卫员伸出了右手,非常客气地问道:“小同志,你姓万对吗。”

    警卫员有些意外,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发问,看向高敬亭得到他的同意后,才点头回答:“是的,首长,我叫万……”

    “万haifeng,对吗?”孙玉民的脸上笑得很灿烂,让一屋子的人都感到很奇怪。

    高敬亭他们是满头雾水,都搞不懂他怎么会认识身旁的一个小小警卫员。

    只有孙玉民自己知道,这一屋子里所有的人,将来的成就都没有这个小小的警卫员大。

    孙玉民自然不会用一己之力,在酒桌上去拼这些英雄好汉们,他把刘文智、邓东平和傻熊都叫上了台面,屋子里的炉火烧得红彤彤,屋子里的气氛更是热火朝天。

    难得的美好时光,难得的聚会,难得的把酒言欢。

    当屋子的这些人散去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像这个夜晚一样聚在一起。陈莱闲来无事拍摄下的,他们聚会的几张照片,在许久以后,还会让看见的人感到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