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帝国的皇宫无比雄伟,将奢华的概念发挥至极,踏过幽深宫门,视野豁然开朗,一座座宫殿星罗棋布,无数人影穿梭其中,安度因等人的目的地,便是位于中心的巍峨殿堂,那里并非常规意义上的议政厅,地位普通的议政大臣也没有资格参与此次谈判。

    看着黑洞洞的宽阔殿门,安度因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神圣帝国开国至今,总共经历了十九任帝王的统治,而如今的教皇冕下,同样是第十九世,按理说,身为半神强者的圣光教皇,生命力更加悠长,可是为什么,每当一任国君驾崩,最多时隔一年就会有新的教皇继任,而老教皇却以隐居之名不知所踪?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跟随在海军上将身后,缓缓走入殿堂,安度因的视线掠过虚空,试图穿过重重帘幕,看到那位隐居幕后的帝国之主,然而,纵使他已跻身四阶巅峰,也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模糊轮廓,阿拉希十九世一动不动的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瘦削身形看不出王者威仪,倒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

    比起国王陛下的暮气沉沉,屹立于王座之旁的大皇子却是朝气蓬勃,他的身上穿着金光闪闪的铠甲,宛如太阳一般的耀眼纹路铭刻在胸膛之上,远远看去,他就像暗夜中的明星,远比自己的父王更加耀眼。

    打量着好似火焰一般披在肩头的长发,安度因心想,这位皇子殿下还真是如传言中说的那样,像一头骄傲的雄狮,微微抬起的下颌,使得他那漠然面庞,凸显出统治者的威严与睥睨。

    至于王座的另外一边,倒是和阿拉希十九世别无二致,藏身于重重纱幔之后,观其身形,顶多能看出此人是一个女子,从她的身上,安度因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一道电光闪过脑海,安度因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偌大都城之中能够让自己产生熟悉感觉的,想来除了那一位,就再没有别人了。

    安度因暗暗生出了警惕之心,不再肆无忌惮的观察四周,不过他的目光仍旧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那个女人下手方位的魁梧男子,因为此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既不是皇室之人,也并非议政大臣,戴在胸前的徽章上,雕刻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嚎叫狼首,而整个神圣帝国中,能够佩戴这个徽章的,唯有封地为西北海岸的吉尔尼斯王室。

    魁梧男子正襟危坐,尽管额头上皱纹密布,两鬓胡须也浮现雪色,但那股发自体内的威严气质,还是让他的身份呼之欲出,吉尔尼斯的现任统治者,吉恩·格雷迈恩亲王。

    “帝国和海军上将的谈判,他怎么会突然到场?”

    安度因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便静静关注后续发展,他的脑海中则浮现出神圣帝国的疆域版图。实力最强的白银要塞,幅员辽阔,几乎占据了神圣帝国的整个北海沿岸,相比之下,吉尔尼斯就要小了很多,它不仅与白银要塞接壤,同时也和海军上将的封地库尔提拉斯相邻,三块分封土地又成围绕之势,将精灵一族封锁在大陆西北角的广袤森林之中。

    这么说来,吉恩·格雷迈恩是帝国皇室请来的帮手,用以威慑海军上将?

    这也不免有些太小题大做了吧?

    安度因瞥了一眼那个女人探出纱幔的紫色长靴,真要打算以势压人的话,直接让她上场不久好了?想必海军上将再怎么厉害,也没有胆子和他对抗吧?

    在安度因疑惑不解的时候,海军上将也想不透皇室的用意,此行,他为了壮大声势,带了不少精兵强将,用来震慑那些烦死人的议政大臣,可是今天帝国方面却只有四人出席了此次谈判,每一个都是跺跺脚就足以引起时局震荡的狠角色,这让原本信心十足的戴林·普罗德摩尔,心中打起了鼓。

    看来想要快刀斩乱麻的,不止他一个人。

    “咳……咳咳……”

    坐在王位上的阿拉希十九世,轻轻咳嗽了几声,宣告此次谈判正式开始,紧接着就见雄狮一般的大皇子,迈出一步,气势逼人的朗声说道:“将军阁下,这是最后一次谈判了,不论如何,都必须得出一个结果,有限的时间并不允许我们无休止的对抗下去,将军阁下,父皇的意见并未改变,我们各让一步,如何?”

    所谓的各让一步,其实说白了,就是让吉安娜的父亲收缩权力,允许帝国在铁板一块的海军高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

    但是,这恰恰触碰到了海军上将的底线。

    普罗德摩尔家族自从得到西海封地,就注重建设海上舰队,经过无数年的发展,历经千辛万苦才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迫使海岸沿线的诸位亲王,根本发展不起形成规模的舰队,即便是帝国皇室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象征性的赐封“海军上将”之职,并且每年还要源源不断的输送各种资源,用以对抗穷凶极恶的鱼人、娜迦以及海兽、海盗。

    一旦海军上将失去了唯一的话语权,帝国高层就会通过缺口,渐渐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迟早有一天,普罗德摩尔家族会彻底没落。

    海军上将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他要秉持历任踏上谈判桌的家族先辈,展现出破釜沉舟的气势,捍卫家族心血。

    “我拒绝!”

    海军上将斩钉截铁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他早已学会了父辈驰骋海洋的能力,压得所有竞争者喘不过气,而他只需要度过最大的难关,就能继续维持家族的主导权。

    只是,现今他要承受的压力,远胜过往,黑龙公主正式从幕后走到台前,意味着他要直面半神强者的威慑,这是那些傀儡皇帝身上根本不具备的东西,也是历任先祖未曾面对的难题。

    “我不止要对帝国海军负责,更要对家族荣耀负责,每一任海军统帅都死在了海洋之上,他们的灵魂与鲜血彻底融入了海军舰队,而我的职责便是守护这支舰队,得以继续驰骋海洋,不是让那些连军舰都没登上的废物,辱没忠魂铸就的旗帜。”

    海军上将的回答很不客气,直言不讳的怒斥皇室准备安插的人手为废物,现在的海军舰队中,几乎每一个船长高层,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他们和戴林·普罗德摩尔一样,不会允许庸人染指海军权力,所以才能形成铁板一块的凝聚力。

    “以我现有的资源,还能支撑二十三天的海军供应,在此期间,我仍旧会履行自己的职责,保卫帝国沿岸不受侵略!”

    “二十三天?你拿什么支撑二十三天?”

    面对海军上将的最后通牒,大皇子针锋相对的提出了自己的质疑:“不久之前,你才平定了一场海乱吧?据我所知,有超过三成的舰队,无法恢复基准配给,更别提高额的抚恤金了,除非你将库尔提拉斯卖了,不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资金,而就算你拥有足够的资金,也没有获得关键补给的渠道,没有弹药、没有药水、没有粮食,你拿什么支撑二十三天?”

    大皇子的厉声责问,引来了海军上将的冷笑:“我没有卖掉库尔提拉斯的打算,只是开启了家族的应急库藏。自从皇室开始把控供应渠道,我的家族就有所防备,每年都会秘密储藏一些黄金,防止被皇室扼住咽喉,不得不说,你们的耐心非常充足,等了这么多年,才动用撕破脸皮的手段。”

    “至于资源渠道,就不牢大皇子费心了,只要我能拿出足够的资金,何愁买不到足够的资源?”海军上将亮出了承载着海量药剂的锦袋,“如果不相信的话,我不介意让大皇子瞧瞧,这里的药剂,是否能够支撑海军将士的征战消耗!”

    “你……”

    大皇子咬了咬牙,气势遭到了海军上将的压制,连带着金光闪闪的铠甲也稍显暗淡。

    “咳咳……”

    这时,大皇子的争辩被阿拉希十九世突然打断,他的神色变了又变,只能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眸微垂,低头说道:“你赢了,将军阁下。”

    嗯?

    在戴林等人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些疑惑胜利居然来得如此简单,皇室为何如此简单的选择了妥协?安度因的目光,看向了纹丝不动的黑龙公主,以及眉头紧锁的吉恩·格雷迈恩,他突然醒悟,奥妮克希亚的出面,似乎不是为了给海军上将施加压力,或者更准确的说,她允许皇室借助自己的影响力,把海军上将吓得让步,却不会主动帮助皇室,达成目标。

    毕竟现在的帝国皇室,已然摆脱了傀儡身份,黑龙公主没有理由再为其争取利益。

    大皇子接下来的言语,印证了安度因的猜想。

    “这位是吉恩·格雷迈恩亲王,将军阁下应该不会陌生,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吉尔尼斯突然遭遇了棘手的困境,此前,奥妮克希亚亲王应吉恩亲王的邀请,前去吉尔尼斯进行探查,只能发现吉尔尼斯的人民,正在经受未知瘟疫的困扰,但是瘟疫源头与瘟疫类型,暂时无法查清。”

    “由于瘟疫蔓延的速度超出可控范围,已经在吉尔尼斯造成了大范围的恐慌,有无数灾民试图通过各种途径离开瘟疫区域,目前,吉尔尼斯地区只剩吉恩亲王的私人传送阵还在运行,陆路关隘正在逐步封锁,再过不久,就会有灾民选择海路航线,所以,父皇希望将军阁下,能够封锁海岸线,防止携带瘟疫的灾民扩大传染范围。”

    “如果将军阁下能够答应的话,帝国将立即恢复正常供应,并且三十年内,不再插手海军的指挥权。”

    未能利用奥妮克希亚的威慑,逼迫戴林·普罗德摩尔让步,既让大皇子感到遗憾,也不由得钦佩海军上将的胆气,天底下能够多少人,敢在半神强者的面前说“不”?

    众人听闻吉尔尼斯地区的遭遇,纷纷皱起了眉头,海军上将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了大皇子提出的条件,能够得到三十年的承诺,已经让他感到满意,如果大皇子不愿放弃的话,甚至都不需要提出这个条件,海军上将也不得不选择答应,因为吉尔尼斯和库尔提拉斯相连,但凡有个闪失,他都会后悔莫及。

    安度因和吉安娜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眸光中闪烁不止的惊讶愕然。

    一方面,帝国的保密工作十分到位,军情七处甚至都没有接到任何风声,另一方面,则是这场瘟疫过于离奇,哪怕是半神出马,都找不到根源所在,让人不由得担心,瘟疫背后是否藏匿着幕后黑手?

    作为过来人的安度因,不由得联想起那个世界的所见所闻,原本会遭受狼人诅咒的吉尔尼斯,居然被瘟疫侵袭,这让安度因生出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他想弄清楚这场瘟疫到底是自然形成,还是存在着始作俑者,另外,他也需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推销自家的药水,瞥见这场谈判露出落幕的趋势,便直接走出一步,淡淡说道:“我正好对瘟疫有些研究,希望可以参与调查。”

    作为圣光化身,安度因的突然出言,倒也不能算是失礼,而方才的谈判过于直接,虽然没有人提及他的身份,皇室一方却不会提出类似于“你是谁”的问题。

    大皇子早就看到了安度因的存在,很想和安度因交涉一番,看看这位声名远播的圣光化身,是否如传言中那般神奇,听到他有意参与调查,便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安度因侯爵,你身为圣光化身,却依然愿意奔赴险地,请接收我的致意。”

    安度因摆了摆手,懒得和他客套:“将军阁下的药水,便是出自我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很快拿出应对瘟疫的治疗药水,但是在此之前,需要皇室与诸位亲王,配合在下,采集瘟疫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