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戈登制作的这份煎牛排,不是不好吃,但和炉石旅店中的一比,它还真就不怎么样……

    听到这句评价,老爵爷等人不禁停止动作,杰拉德的表情也变得尤为难看,他引以为傲的香煎牛排,居然被说得一无是处,如果不是念及范克里夫的身份,他绝对不会继续保持酒店老板的应有风度。

    深深的吸了口气,杰拉德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较为自然,温声说道:“范克里夫会长,不知这份香煎牛排,到底有何问题?我看老爵爷似乎比较满意,不一会儿,大半块都下肚了。”

    老爵爷同样疑惑:“这份牛排做得不错,香味十足,口感很好,比得上泰瑞纳斯亲王殿下的专职主厨,范克里夫,就算你身体不好,味觉总不应该失灵吧?”

    餐桌上众人纷纷看着面无表情的建筑会长,也让杰拉德凭空增添了一分底气,事实证明,大多数人都肯定了香煎牛排的味道,唯有范克里夫莫名其妙的给出差评。

    “这道牛排的香味很足,想必是戈登主厨专门下了功夫,利用牛肉油脂提升香气。”

    范克里夫在炉石旅店吃住那么些天,每天都在研究安度因提供的种种菜肴,为何会拥有完美口感,原因不止在于各种调料的和谐搭配,还由于所有餐点的烹饪火候恰到好处,有时安度因也会为大家稍作介绍,所以范克里夫才能够现学现卖,一语道破真实状况。

    杰拉德双眉紧蹙,没想到范克里夫除了身为建筑行业的一方领袖,还对美食拥有一定研究,戈登大厨在初次制作新品菜肴的时候,就给他讲述了每份餐点的突出特点,这份香煎牛排的招牌所在,即为加热牛脂产生更多香气,令顾客还未正式开动,便陶醉于肉香之中。

    杰拉德轻轻点头:“范克里夫会长说得完全正确,浓郁香气正是这份香煎牛排的独到之处。”

    “但这也是我说这份牛排不怎样的症结所在!”

    范克里夫可不管旁人露出何等眼神,自顾自的拿起叉子在牛排上比划起来:“这份牛排选用牛肋周边的肉眼区域,所谓肉眼,便是整块牛肉中心,存在一片肥嫩牛脂,看起来就像是眼睛一样,所以也叫做肉眼牛排。正因为这片区域富含牛脂,所以适用煎炸肉脂提升香气,可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度,戈登主厨过于追求香气,反而忽略了牛肉口感!”

    杰拉德面色一沉,说不出话来,老爵爷却再度纳闷:“这份牛排的口感,挺不错啊,范克里夫,你不要因为突然学了点杂七杂八的东西,就开始吹毛求疵了!”

    看到周遭众人露出类似神情,范克里夫暗自摇头,肉眼牛肉的名称,的确是他从安度因那里听来的,当时安度因美滋滋的和索妮娅吃过烛光晚餐,这才拿出仅剩的小块牛肉卖给了范克里夫,顺便随口回答了他提出的几个问题,范克里夫稍稍整理思绪,回忆问答旋即沉声说道。

    “老爵爷,如果你吃到味道完美的肉眼牛排后,就能理解我绝对不是在没事挑刺,而是因为肉眼牛排和其他区域不同,不适合长久煎炸,三成熟便已恰到好处,可是这份牛排却至少七成熟!这种作法无异于舍本逐末,过于追求外部香气,却令肉质稍有显老,完全遮盖了肉眼牛排的鲜嫩特点。”

    范克里夫毫不留情的揭露问题,此时此刻,他大概能够体会到大胡子矮人向别人介绍各种美食的心情,那是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向还未开化的原始居民,宣扬先进思想展开最初启蒙,他仿佛站在了人生的制高点,其他所有人都只能聆听他的教诲。

    如同彼时徜徉于火锅想象中的几位探险家一般,包括杰拉德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说得条条是道的范克里夫给震住了,原本被种种因素掩盖的隐藏缺陷,被范克里夫一语揭穿,令餐桌上的其他几人不由自主的再度品尝,想要以事实验证范克里夫的论断。

    牛排这种东西在要塞高层并不稀奇,戈登所做的只是于原先基础上加以改进,虽然他在香味上做出突破,却也直接导致口感出现微妙变化,两相对比之后,众人最终认定范克里夫所言,的确在理。

    “范克里夫,真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能当美食评论家了!”

    “哈哈,谁说不是呢!咱们老爵爷都没能发现问题,居然被你给发现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杰拉德看到在座之人的用餐热情猛地降低,转而开始称赞范克里夫,心中不禁为之一紧,如果这种情况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坏就坏在包厢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他极为重视的所谓“贵客”。

    此时的他胸膛涌现一股莫名邪火,分外恼怒一个搞建筑的,好端端的发展什么业余爱好?这不是断他的财路吗?不过杰拉德还是竭力维持风度,主动选择道歉认错:“范克里夫会长真是见多识广,不仅在建筑方面跻身权威,就连品味美食都独具一手!这道香煎牛排的制作理念,确实是本店厨师出现失误,我这就命人为诸位更换主菜。”

    出言之时,杰拉德压低身板,欲以真诚态度挽回顾客形象,同时于心头埋怨起来,既埋怨范克里夫的横插一脚,也埋怨自己被一时成功蒙蔽了双眼,过于急功近利的推出新式餐点,直接导致他当着贵客的面闹了笑话,不禁悔恨万千。

    老爵爷上了年岁,一眼便看出了杰拉德的心中所想,不动声色的拿起刀叉继续切割盘中牛肉,轻描淡写的说道:“范克里夫说得的确有道理,不过光凭这份香气,就值得我这个老家伙吃得一干二净,更换主菜就免了,杰拉德你还是好好准备最后一道甜品吧,如果再被范克里夫挑出毛病,那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杰拉德分外惊喜的表示感谢,连忙冲出包厢大门,他要亲自确定甜品类别,避免出现任何问题。

    周遭之人都听错老爵爷的意识吃光牛排,范克里夫的动作却还是不紧不慢,老爵爷想起什么,好奇问道:“范克里夫听你刚刚的意思,似乎吃过味道完美的肉眼牛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呢?”

    范克里夫停下动作,无奈笑道:“老爵爷,有什么好事我当然忘不了您啊,这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我去暴风镇为安度因伯爵改建庄园,正是他开的炉石旅店为我制作的,虽然牛排不大,但绝对能称得上是顶级美味!如果老爵爷有空的话,大可明天和我走一遭,保证让你流连忘返!”

    “真有你说得那么好?”

    老爵爷面露奇怪之色:“伯瓦尔家的小子我可知道,听说被圣光右手收为了学生,又得了个圣光化身的称号,各大教堂都传遍了,甚至有人说他可能成为教皇候选,哈哈,想不到他连开旅店都能超人一等。”

    “范克里夫,你一说这事,我忽然想起来了,似乎基德大主教还因为暴风教堂一事,向教宗大人说情呢,令教宗大人放弃在暴风镇重建教堂!真是奇怪,油盐不进的裁判所长都会替人说话,范克里夫,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建筑会长轻轻点头:“具体过程没办法简单介绍,不过我能总结出几点原因,一是安度因伯爵本来就有牧师身份,可以带领暴风镇民集体礼拜,他的炉石旅店有我建议保留的圣光浮雕,符合帝国铁律。第二是因为安度因伯爵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杰出领主与杰出牧师,让基德大主教都不得不承认他的独特理念,至于最后一点嘛……”

    范克里夫拉长了声音,故意卖起了关子,逼得老爵爷作势拍桌,这才笑着说道:“最后一个原因,不是别的,就是炉石旅店的美味菜肴,尽管基德大主教因为某些误解,没有吃到冬幕节的聚餐火锅,但是听说新品面包和小笼包都吃了不少。”

    “火锅和小笼包都是什么东西?新品面包又新在哪里?”

    最喜美食的老爵爷不由得问道,其他人也投来好奇目光,令范克里夫越发理解赫拉铁力的夸张表现,那种情况下,不是他不想控制语言,而是某种若有若无的飘然气息于心中孕生,令他不由自主的增添言语渲染。

    范克里夫思索着如何形容几种餐点,杰拉德却在此时去而复返,他的身后不仅跟着诸多侍从,还站着一位体格高大的金发男子,尽管面无表情,额头上却浮现出两道显眼皱纹,众人看到他的厨师打扮,立时意识到此人即为主厨戈登。

    “哪位是范克里夫先生?”

    戈登沉声问道,范克里夫瞧着他的满脸肃容,以为要和自己展开辩论,谁知表明身份后,戈登却重重鞠躬:“感谢范克里夫先生的珍贵评价,您为香煎牛排的进一步提升,做出重要贡献,希望我们能以您的名字,为即将脱胎换骨的香煎牛排命名,不知您意下如何?”

    “额……”

    说实在的,哪怕范克里夫见惯了大场面,却仍旧被戈登的郑重态度吓了一跳,不禁摆手:“你误会了,我刚刚说的那番评价,其实只是总结而已,戈登主厨要感谢的,另有其人。”

    “谁?”

    这次询问的不仅戈登,还有杰拉德,他突然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少钱都要将对方挖过来。

    范克里夫的神情分外古怪,如果安度因的名字成为白银酒店的招牌菜,那个状况……似乎挺好玩的。

    “希望两位能言出必行!”范克里夫不怀好意的提醒着,“我说的人是暴风伯爵安度因。”

    杰拉德皱起眉头,安度因的贵族身份削减了金钱攻势,不过他觉得仍旧可以想办法,把安度因请来作为顾问,旋即微微笑道:“感谢范克里夫会长的指引,我们会以安度因伯爵的名字,来为这道香煎牛排命名,而您则可以在日后,免费品尝这道餐点!”

    杰拉德并未忘记拉拢范克里夫的重要任务,而范克里夫却在这时,点明了他刻意隐瞒的讯息:“哦!对了杰拉德老板,我忘记和你说了,安度因伯爵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还未意识到真实状况的杰拉德,还在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沾沾自喜,他看到范克里夫脸上的笑意,误以为双方的关系已然拉近。

    只可惜他没看出范克里夫的笑容,充满了恶趣味。

    “安度因伯爵的另一个身份……是炉石旅店的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