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全定了定神抬头道:“嬷嬷,这些菜价有些确实较厨房的要稍低一些,但大多还是差不离的。”后面那些厨房里的人也跟着连连称是。

    陈嬷嬷“哦”了一声,垂下眼睛看向跪在自己脚下的姚嬷嬷:“那就奇了。这么多年我每月所看的菜价可比这个至少高出七成,两年前水患之时更是高出十成,这是怎么回事?”

    姚嬷嬷慌忙拉扯着陈嬷嬷的裙角:“不!不!他们撒谎!一直都是他们报多少奴婢便依样拿给嬷嬷。”

    她跪走过去狠毒地瞪着昌全他们,手指在他们面前划了一圈:“你们,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平日里我是怎么对你们的,如今却串通起来陷害我?你们自己私吞了油水,现在却赖到我的头上,是安了什么鬼心思?”

    平时这些人虽然多多少少都会在买菜的时候私扣一点散钱,但都是两文、五文的扣,便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胆也不敢吞七成、十成那么多!如果真的担下这罪责,定然会被打出府去。

    眼见着被倒打一耙,他们也有些犯急了,有一个人立时反驳道:“姚嬷嬷,说话可得凭良心!我这里有本册子每日记着帐呢,不信请陈嬷嬷过目!”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小册子。

    陈嬷嬷让佳儿拿了过来,随意看了一眼便扔到姚嬷嬷跟前。

    姚嬷嬷又气又怕,平日里把这些下人拿捏得死死的,这时候却失了控制!她全身抖如筛糠,爬到陈嬷嬷的脚边扯着她的裤腿:“不!不!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是有人要害我!请嬷嬷明查!”

    砰!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陈嬷嬷抓起一旁的茶碗就摔到她面前,瓷片四散,溅一地茶水。

    “姚嬷嬷!”陈嬷嬷提高声音,“你还想狡辩?这菜钱不过是区区的百两银,若是我让人去清查府中其他各项,恐怕便不是百两、千两的事了吧!你是想直到那时才肯认罪?或是要让王爷来亲自审你?”

    聂小小微微一笑,陈嬷嬷看着凶悍,实则还是给她留了情面。那晚她和李七竟会为了钱而向自己痛下杀手,证明其中所涉银两定然不匪!若是被查个干净,想必这姚嬷嬷定是难逃一死了。

    听她这么说,姚嬷嬷顿时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如一条死蛇。

    陈嬷嬷摇了摇头:“让人把她拖出去,棍责四十,然后撵出府去!”

    富门里的棍与平时衙门里的沙威棍不同,更小、更轻一些,不容易出人命。但若是当真有四十板打在身上,那也只会剩下半条人命了!

    姚嬷嬷惨叫:“嬷嬷饶命!我错了!嬷嬷饶命啊!”

    但陈嬷嬷没有理会她的求情,一脚踹开她的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被两个强壮的下人拖了出去。这么多年,自己怎么就信任了个这么胆大包天的东西?

    处理完姚嬷嬷,陈嬷嬷也有些耗神了。她疲累地挥挥手:“佳儿,让他们都下去吧,我要歇一歇。”

    众人都默默退下,莫不在头上抹了一把冷汗。

    聂小小没有随他们回厨房去,而是转身去了替姚嬷嬷行刑的院子。

    一个偏僻的院子中间摆了一条朱红色的长凳子,姚嬷嬷便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上面。原本她就比聂小小还瘦小,捆在上面像只蠕动的蚕虫。一旁的木棍已准备好,一个高壮的下人向上捋起了衣袖,说了句“得罪了”就要打下。

    “等等!”

    清脆的嗓音响起,姚嬷嬷抬头,只见聂小小跑了过来。她手里端了一碗水,向那行刑的壮汉道:“大哥,让我先给姚嬷嬷喂口水吧!”

    那壮汉往后退了一步。

    聂小小蹲在姚嬷嬷的身边,将水碗放在她的唇边:“姚嬷嬷,你刚才哭喊得累了,先喝点水……”然后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润润嗓子,一会儿才有力气继续喊。”

    姚嬷嬷心里一惊,侧过头来看她,聂小小一副清清淡淡人畜无害的样子。她突然像明白了什么:“是你?是你害的我!”

    聂小小皱了皱眉头:“姚嬷嬷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害你?”

    “是你!你现在在厨房里做事,定然是你将菜价报给陈嬷嬷知道的!”姚嬷嬷扭曲着脸利声尖叫。

    聂小小转过头去无辜地看了那大汉一眼,但当她面对姚嬷嬷时却是满眼的笑意:“是我啊。不过将我安排到厨房里做事,不是姚嬷嬷你的主意吗?”

    她也后悔自己贪得有些太多了,不管将聂小小放到哪个地方做事,她都会找到自己的破绽然后给她致命一击!面前这个女子让姚嬷嬷感到陌生,更加感到害怕。就像阴暗之处蛰伏的猛兽,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扑出来咬你一口!

    “为什么你要回来?你是来报仇的?”姚嬷嬷奋力扭动着身子,如果不是绳索捆得紧,怕是她就要立即跳起来掐死眼前这个人!

    聂小小看着她笑得十分无辜:“姚嬷嬷,我报仇?你说我报什么仇?”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是说给旁边的人听的。

    是啊!她报什么仇?那井是她自己跳的,与她姚嬷嬷又有什么干系?姚嬷嬷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聂小小拿起碗站起身退到一边,向那壮汉道:“姚嬷嬷怕是伤心过头了,大哥你便看在她平时对大家不薄的份上,轻手些。”

    自从侧妃娘娘进门,姚嬷嬷掌权后,她便时常仗着侧妃娘娘的宠爱,但凡挑着下人的一点错误就要罚他们的工钱,以彰显自己的权力。聂小小这么说,分明就是不让她好过!

    那壮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自然会的。”

    一声声的惨叫从院子里响起,聂小小信步走出院子,远远就看到得了消息着急往这边赶的人。她把碗中的水泼到草丛里,果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小七哥!”聂小小迎了上去,“你也是来看姚嬷嬷的?”

    李七听到里面的惨叫,不由抖了一抖:“已经开始了?”

    聂小小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这次是我惹了祸,怎么办呀小七哥?姚嬷嬷不会饶了我的!”

    李七疑惑地问她:“怎么关你的事?”

    “前两日厨房的顾大叔让我去买菜,我想躲下懒便让他们将菜价送到王府来。我也不知道那些菜价见不得人呀,被陈嬷嬷看到了说姚嬷嬷什么私吞菜银,这才罚的她。”

    聂小小胆子小众人皆知,所以府里下人之间捞油水的事从来不告诉她,她不知道自是情有可原。李七跺了跺脚:“胡涂!你在陈嬷嬷面前没有胡说其他什么吧?”

    他是怕聂小小不禁吓,连着把不是自己投井的事也抖了出来。

    聂小小摇摇头:“没有。不过姚嬷嬷说是我害她的,一定不会放过我!我不是存心的呀,可她说你也不会放过我。小七哥,我做错什么了?姚嬷嬷为什么会这么说?”

    李七心中一凛:“她当真这么说?”

    聂小小点头:“不信你去问问里面那位大哥,他也听见了。”

    她看到李七眼下掠过一丝阴沉,心里微哂。她便是故意没有说明姚嬷嬷威胁她的话是在这个院子里说的,还故意用那个壮汉为佐证,听在李七耳中定然以为她是当着陈嬷嬷说的那话。如果是陈嬷嬷听到了姚嬷嬷的说法,还把李七牵扯了进来,定然会奇怪,以后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李七便不好控制了。

    但李七随即便当作没事发生似的笑着宽慰她:“姚嬷嬷定然是急糊涂了,我待你便像亲妹妹一样,哪里会因为你不小心的过失就怪责你?况且这回是姚嬷嬷做错了,她那脾气,迟早也会有今天,你不用担心。”

    “可是……”聂小小仍然害怕。

    李七道:“你回去吧,今日的事便当没发生过,陈嬷嬷那里也不可再多言。”

    聂小小只好听话地点头。李七往那院子里看了一眼,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心狠地想,不如便打死算了,免得将他拉下了水!于是再不念着进去看看,转身就走了。

    他背转身后,自然不会看见刚才还一脸惊慌的聂小小此时已换成一脸淡漠。呵!人性啊,就是如此自私自利。特别是李七这种人,一旦知道姚嬷嬷不再是个可靠的队友,他又会怎么对付她呢?

    但她还不急着走,好戏还没完呢!

    果然过了一阵,几日没露面的唐清婉便携着琥珀急匆匆的赶来了。人是在她的院子里被带走的,被罚的消息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除了在慕容烟的事上,唐清婉还是维护着她一惯良善的形象,包括去静月庵替她照顾那些孤儿,对府里的下人也一向宽容,是以所有的下人都喜欢这位娘娘。

    而这样“单纯善良”的主子简直就是姚嬷嬷这种喜欢投机的下人眼中的最佳机会,于是她里里外外将唐清婉照顾得妥妥贴贴,什么事都能想到她的前面替她做好安排,让唐清婉省了不少心。久而久之,果真唐清婉已然将她视为心腹了。

    如今“心腹”出了事,主子怎么会不着急?

    聂小小抢先一步拦在了唐清婉进院子的路上:“参见王妃娘娘!”

    别人都会叫一句“侧王妃”,而在她的嘴里直接就是“王妃娘娘”了,无形中便是将唐清婉抬了一个地位。别人不觉得什么,但听在唐清婉耳朵里还是怔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