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喜婆乐呵呵的说:“来,新人给王妃娘娘敬茶。入门后要敬爱娘娘,细听教晦,方能一家人和和睦睦。”

    那端茶的手腕白皙纤细,仿佛弱柳迎风,稍不注意就要折断了。

    “娘娘请喝茶!”

    侍婢拿了软垫子,唐清婉跪在她面前软软地说。

    慕容烟并没有伸手来接,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都紧张地盯着慕容烟。洛星宸也朝这边看来,他的眉眼此时在慕容烟的眼中并不十分清晰。

    “清婉给王妃娘娘敬茶!”

    “啪!”

    茶水翻了一地,茶杯落在地上,骨碌骨碌滚了几圈。慕容烟一脚踹在唐清婉的肩头,她便往后倒了下去。这一瞬间,喜帕落地,露出一张微微苍白楚楚可怜的脸。

    变化瞬起,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连喜婆都来不及去扶。

    洛星宸大步过来,弯腰将唐清婉护在怀里,对慕容烟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慕容烟冷冷地站了起来,环顾全场一周,又看了他一眼,那眼里有嘲讽,有悲痛,有狠绝。她提高了嗓音,字字清晰地传到所有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知道我慕容烟恶毒善妒,绝不会允许我的丈夫娶第二个妻子。王爷,只要我在的一天,这杯茶绝不会喝!”

    正室不肯喝侧室敬茶,但侧室还是进门了。所有的规矩礼仪在绝对权力面前都只是过场。

    只不过这场婚礼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话,为人津津乐道。自然,话里话外自始至终,慕容烟都是那个不通情达理、不知体恤夫君的毒妇人。

    只是他们不知道,慕容烟当真擅长用毒!

    慕容烟有个朋友兼师傅,他叫张若贤,其父是与宁王府的荆大夫齐名的神医,与慕容家是世交好友。张若贤也算与慕容烟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后来也来到了京城。

    有了这层关系,慕容烟便顺理成章地请教了他些关于医药医理的学问,她本就聪慧,很快便将医理贯彻通透,连张若贤都连夸她有天赋。

    由于有太多的奇思妙想,她于医道来说并没有走正途,反而在制毒、解毒上有了些成绩。以毒攻毒,以毒治病,虽然凶险,便屡有奇效。

    一切为宿命。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无权无势又讨人厌的王妃慕容烟在婚礼上不体面地甩袖走人后,便算是彻底被打入“冷宫”。

    本来就清静的福薪院里更加冷清了。

    福薪院原本是宁王府的柴房,经慕容烟一手一脚改了后才成今天的模样。原本她是最喜欢那个幽兰院的,但是幽兰院是唐清婉的。

    整个福薪院里,唯前院那架秋千不是她自己搭的。

    那时聂言总想在院子里架个秋千椅,白日在上面看书小憩,晚上躺在上面观星,不知多逍遥自在。但秋千太过庞大,她和桑儿、小珠三人力量有限,忙活了半日都没有进展。

    后来她生了一场病,张若贤来探望她时得知了这个心愿,待她病好出门时,发现那秋千架已然成形。

    这两天她总是有些困倦,随时坐着便睡着了。当她靠着秋千睡得迷迷糊糊时,朱管家亲自来请她去幽兰院一趟。

    “那个侧妃自打进门还没来给我们娘娘请过安呢,哪有叫正妃去侧妃院子的道理?”

    小珠很是气愤,也顾不上朱管家的身份了。

    朱管家是个圆脸中年男人,看他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竟是位厉害的皇室管家。

    他也有些无奈:“娘娘,这侧妃娘娘自打那日被您踹翻在地上,回屋便不好了,这已经是几天没起身了。”

    “她起不起身的,府里不是有荆大夫在吗,我们娘娘又不是大夫,请娘娘做什么?”小珠心直口快,全然不顾朱管家那有些难看的脸色。

    桑儿从屋里收拾了东西出来,听到她逾矩的话,连忙低喊:“小珠!”

    朱管家看慕容烟既不答话也不睁眼,很是为难:“娘娘,眼下幽兰院那边出了点事,王爷和荆大夫都在呢,听闻是您配那药有些问题……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听闻是自己的药出了问题,慕容烟总算睁开眼睛,唇角掀起:“她还敢吃我的药?”

    “王爷说娘娘于医一道还是有治病救人的仁心的,无论如何生气,也不会在药里做文章。”

    慕容烟笑了,这兴许是几日来听过最高兴的话了。

    “好,我去看看。”

    带了桑儿,随朱管家去了幽兰院。

    “幽兰院”原本是叫作“碧晴院”的,在慕容烟嫁入王府之前,唐清婉曾与其父到王府作过一阵子客,便住的是这里。

    唐清婉极爱兰花,洛星宸便在碧晴院里遍植兰花,每到花开之季,便传来幽幽暗香。后来更是连院子的名字也都改作“幽兰院”了。

    这个院子格外不同,门庭更加雅致,院墙有绿荫垂下,藤蔓中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院中白石为甬道,合抱一个大大的花圃,斜靠一矮小假山石,几级阶梯过后,便是蜿蜒回廊。院内雅舍几间,回廊尽头布有竹桌小椅,于其间吃茶听琴格外惬意。

    还没走到房外,便嗅到了浓浓的药味。

    慕容烟心里冷笑,这唐家小姐也未免太过娇弱了些,她那一踹并不重,也能让她躺上几天?

    但当他们走进房里时便发现气氛不对,除了躺在床上的唐清婉,余人都对她怒目而视。特别是守坐在床边的洛星宸,恨不得用眼将她身上剜出个窟窿来!

    唐清婉的侍女琥珀跪坐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

    房间里,除了药味还有很重的血腥味,床前的架子上,水盆里一片腥红。

    “怎么了?”

    忍住胃里的翻腾,这下连慕容烟也有些错愕了。

    话刚一出口,原本躺在床上的唐清婉突然侧身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巨咳。洛星宸连忙将她扶住,顺了好一阵子的气,方才喘着靠在床柱上。

    冰棱子似的眼光射了过来:“慕容烟,你还要装作不知情吗?本王以为你已经痛改前非,不想你妒恨清婉怀有本王子嗣,竟下毒害她。慕容烟,毒害皇家子嗣,你可知该当何罪?”

    一个字一道雷,轰隆地劈在慕容烟的头顶,砸得她晕头转向。

    唐清婉有孩子了?原来他早就和唐清婉在一起了!

    可笑,是谁一遍遍地缠着她翻云覆雨?是谁让她替自己生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他同时又与别的女人怀上了。

    “你若诞下男孩,便是我宁王府的嫡长子,你这毛燥的脾气可需改上一改,否则教坏了他,以后如何继承王位,为民请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慕容烟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没有!”

    荆大夫上前问道:“娘娘,这药方可是你亲自写的?”

    慕容烟转眼看向荆大夫,明显从他脸上看出不满。

    荆大夫虽与张若贤的父亲齐名,但两人于医术上并不互相认同。荆大夫走的是正道,总认为张家以毒治病的法子是邪道。而张若贤的父亲又觉得他太过正统板正,不思变通。

    当初得知慕容烟师从张若贤时,荆大夫便说过“道不同”的话。

    “是我,可是……”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桌边端起药碗来闻了闻,又拔下头上银簪子往药碗里测了测,见银簪并未发黄变黑,没有中毒的痕迹。

    “药并没有毒。”

    “无毒?”

    她的眸子太过清澈,洛星宸心里又有些动摇了。原本就相信她绝不会以医害人,若非荆大夫证实,他又怎么会开口直指慕容烟在药中下毒?

    “咳……咳……”

    从绢子捂住的口中还是忍不住泄了几声出来,唐清婉又是一阵猛咳,果真一下子便将洛星宸全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柔声安抚:“别怕,有我在!”

    别怕,有我在!

    慕容烟心里揪着痛,他什么时候说过有他在,自己就不用担惊受怕过?强迫自己垂下眼睑不再看他们,不看就不会痛了罢!

    荆大夫仿佛早知她会如此说,很不赞同地摇摇头:“娘娘,你这药里是否含了醉鱼草?”

    “是啊。可是醉鱼草并无毒性。”

    “醉鱼草本身无毒,但是它一旦和符草子合在一起立即便会形成巨毒,重则会要人性命。”荆大夫语气里满是失望,“这本是医门中最粗浅的学问,娘娘不会不知。而侧王妃自上回中瘴气后,娘娘曾给她用符草子解过瘴气。”

    前不久,她和唐清婉被洛星宸的敌人所诱,误入瘴气林。为解瘴气,她便用了林中有微毒的符草子和其他草药制成解毒剂给两人服下,最后才撑到洛星宸带人来救她们。

    因为当时荆大夫不在府中,又怕瘴气未清,她又配了幅方子,而她自己也一直服着药,并没有什么事。

    慕容烟愣了一愣:“符草子达到一定剂量才会与醉鱼草产生毒性。我很清楚上次我们一起服用的符草子根本不可能达到那个剂量!”

    洛星宸此时抬起头,蹙眉问:“荆大夫,此话属实?”

    荆大夫向他一揖:“回王爷,娘娘此话确实属实。不过既然侧王妃有了中毒的症状,想必体内的符草子药量早就足以与醉鱼草相合成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