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被泼的满是油漆的大门,白小白强压心中的怒火,尽量温和的拍响了那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大门。“砰砰砰,爸、妈,开门啊,我是小白。妈,开门呐。”

    半晌,听到从里屋悉悉索索的发出一个人的脚步声,从声音就能听出犹豫。随着脚步挪动到了门口,脚步的主人发出了颤抖的疑问“你是小白?我儿子小白?”

    “是啊,妈。你快开门啊,这到底咋回事儿啊,咱家咋成这样啦。”白小白听出了是自己母亲的声音,抓紧焦急的回应,生怕慢了一步老人家就直接消失了似得。

    门后传来了匆忙上下搜索衣服发出的梭梭声,再接着就是慌忙的摸着院门上插划和开锁的动静,于此同时还伴随着老人家略带激动哽咽的声音

    “真的是我儿子,小白啊你可回来了,妈给你开门,你别着急哈,妈给你开门。”

    大门敞开的一瞬间,白小白看到了分开8年的母亲,母亲的面容比自己离开家的时候更显苍老了,自己离开家的时候,母亲本来还是一头黑发,现在已经变得斑白了,黑白参杂的颜色扎的白小白眼睛都模糊了。

    “妈……”

    老太太开门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眼泪顺着眼角簌簌而下,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接过儿子的行李,一边用一只手**着儿子的脸。

    “哎,瘦了,黑了,壮实了也长大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快进屋,妈给你做好吃的去。老头子,老头子,儿子回来了,儿子回来了,这回儿子再也不走了!”

    白小白跟在明显高兴的有些语无伦次的母亲身后,走进了这个依旧熟悉的家,走过走廊,跨过院子,屋门前的酸菜缸,院门旁边的仓房,一切都是老样子,环视了一遍这个自己从出声到长大的地方,白小白跨步进入正房,满心期待的那个健硕的父亲过来给自己一个大大拥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屋内温度很低,阳光从窗里射进来看到光柱上满是灰尘飞扬,屋内乱七八糟的,也并不是平时母亲整洁的风格。大厅那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个瘦的只剩皮包骨头的老人,听见了母亲的呼喊,正在尽力的想翻过身来看向门口方向。

    “爸,你这是怎么了?爸。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夏天时候你不还说家里一切都好呢吗,怎么我爸成这样了。咱家怎么也变这样了啊。”看到卧床的父亲,破败的家,再结合刚到家门前的情况,白小白瞬间崩溃了,像一头要吃人的狮子,沙哑的嗓子从胸膛里发出嘶吼,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把房梁上的尘土都振掉了一些。

    白母走到床边,帮白父翻过身,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强压颤抖的声音,尽量平静的看向白小白

    “儿啊,你爸得了癌症,今年年初检查出来的,胃癌,发现就是晚期了,我说把房子卖了给你爸治病,你爸说啥不干,说癌症都是吓死的,反正都是个死,把钱打水漂了都不如存着给你娶媳妇。咱家谁也拧不过他,就这样一天比一天身体差,上秋开始,咱家这片进入了政府棚户区改造范围,本来说是能按照标准补偿两套房子外加50万元搬迁费,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咱家这片就变成开发商的地了,这帮开发商说咱家房子不值那么多钱,评估后能给一套房子,还得在新小区建完后拿补偿款的部分补齐房款才给房,你爸本来想着按照原来说的补偿年底把手术做了,估计还能看着你结完婚,哪成想出了这事儿,一着急一上火,一下子就卧床不起了,送到医院,大夫检查后告诉我们你爸的病现在治已经没意义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最多也就还能活一个多月,外加周围拆迁,就剩咱家周围这几户,开发商看咱们不搬,就找一帮社会青年,给咱们这边掐了水电,天天在咱家门外,泼油漆,泼粪,砸玻璃。警察一来他们就跑了,警察前脚走,后脚他们就跟过来。”

    听着母亲颤颤巍巍的叙述,白小白眼睛都要瞪爆了,血丝布满了白眼球,手中的拆迁协议被他攥成了一个团,听说过开发商拆迁的恶性,没想到居然发生到了自己身上,而且父亲的病已经这样了,他们居然一点人情也不讲,根据母亲刚才讲的,估计这里面还会有官商勾结的情况,看着在床上艰难呼吸的父亲,白小白蹲下身,一只手**着父亲已经瘦到变样的脸,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父亲干枯的好似柴条的手。

    “爸,儿子回来晚了,爸……”

    叫了父亲两声,白小白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眼角默默流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住了,只剩下了抽泣,当初自己走的时候,父亲是那么的威武,也曾当过兵的他站在月台上送自己离开时,仿佛能扛起一座大山的臂膀只是冲着自己挥了挥,铿锵的声音只跟自己说了句好好干,干不好别回来。过年的时候,给家里打电话,父亲还说等年底复原了回家要和自己喝两盅呢,这才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的父亲居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好的家,原来那个虽然破旧但整洁,小但温馨的家,已经变成像是荒郊野宅一样的破败零落,为什么自己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干了八年,自己的家却成了这副样子?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跟自己天人两隔的父亲,看着破败的家,想起自己曾经在部队抗洪、抗震、扑山火,跨国军演、执行任务冲锋陷阵,这些难道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双亲变成这样?多年在部队受到的熏陶和教育,仿佛瞬间变得有一丝动摇,不再那么牢靠了。

    “儿啊,别想了,你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回来了就好了,咱家好日子就开始了,他们是坏人,咱们不理他们,你可不能看这种情况就做傻事儿啊,你爸我俩这么忍着,就是想让你回来以后能好好的安排了工作,上个班,然后消消停停的娶个本分媳妇,好好过日子。他们都是有背景的,咱们惹不起他们,你千万别辜负了你爸我俩这么长时间以来做的努力啊”白母看出了白小白的不对劲,马上焦急的劝阻白小白,白父也随着白母的劝阻艰难的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着头。

    白小白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焦急,又看了看正在用尽全力点头的父亲满是期望的眼神,绷紧的全身瞬间像是被抽干了血液,彻底瘫软了,这种无力感是怎么回事儿?当初自己一个人独自摸进边境恐怖分子指挥部,面对四五个恐怖分子用枪顶着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无力感,这难道就是现实?

    “爸,妈,你俩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儿,明天我就去民政局报道,但是我保证,那群祸害咱家的地痞流氓也不会好过,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没有王法了。”

    说到最后,白小白好像又抓到了一丝什么,力气又回来了不少。

    陪着父母坐了一夜,聊着这么多年部队的事情,聊着这么多年家里的事情,有时哈哈一笑,有时潸然泪下,到了第二天凌晨四五点,白小白谎称累了,父母才睡去,等到父母熟睡了,白小白站起身将屋子收拾了一遍,7点钟准时走出家门拿着手续向着民政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