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四角围村的一个角上的塔楼火光四射尘土、碎石漫天飞射整个塔楼在土雾已消失不见。四角形的围城矮了半截放佛一个人脸上挨了一拳嘴角耷拉下来一般。

    “怎么回事!”一位面色黝黑的少年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一手握着鸟枪不理头上“扑扑”铁砂射击到墙上打起的土雾他跪在地上又惊又怕的大声吼着但没人回答他这条5o米长的城墙上已经全是盖了一层黄土和碎石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伤者了。

    “炮炸了!少爷!”旁边四十多岁的村夫打扮的人把他拉过来他正手握一柄叉子背部紧紧贴在墙垛上满脸都是惊恐之极的神色。

    “老李这王八蛋啊!不知道填药填多少啊!”顿时这已经打了一个时辰的少爷明白怎么回事排在四角的四门铜炮是花了大价钱从清军里买来的但都是老掉牙的铜炮甚至有一门还刻着“大明”平时根本没有拿出来用过只是排在城墙上威吓匪徒的这次仓皇使用居然这一门炸膛了。

    长叹一声看着墙下壕沟不远处密密麻麻冲过来的人头眼泪几乎都要急的流下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年纪较大的青年猫着腰跑了过来一把拽住那少年的手叫道:“弟弟快下来。”

    下来城墙就是巍峨的民居这是一个硕大的家堡。

    在客厅里背对后面的孔子画像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两眼无神的看着外面耳边风里充斥着喊杀声、火器爆破声。

    “爹!西墙那铜炮炸了!死了几十个勇丁要赶紧去填啊!”少年一看见父亲就大喊起来。

    “拿什么填呢?”老者摇了摇头他回天无力般的说道:“长毛势大啊我们就2oo勇丁。拿什么填呢?”

    “爹那也不能…”少年被父亲的绝望所震惊但立刻他又被恐惧捉住了心脏他睁大了眼睛说道:“那怎么办?如果被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东边一声巨响屋梁上的土扑哧扑哧的往下落几个主人惊恐的扭头往东边看去越过几间屋顶看去只见一根黑色烟柱升起在东堡墙中间一个提着梭镖穿着草鞋肌肉虬结的壮汉慌不择路的玩命朝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吼:“老爷!不好了!长毛炸了堡门!你们快走吧!”

    “陈宝强你孔武有力又会武功立刻跟着大少爷和二少爷去西边木工屋!要保护他们!”老者猛地一挥手然后他挨个看了看自己儿子们看得非常仔细简直好像要把他们的面容挖下来贴到自己眼睛里去。

    然后他叹了口气转身朝厅里椅子走去。

    西边木工屋靠近西边堡墙下面有条地道通往堡子外面。

    “爹你不走吗?!”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大喊。

    慢慢的坐到正座上把辫子甩到背后然后把膝盖上的长袍拉平他看着自己儿子说道:“我是广东佛冈厅16乡的民团推选出的民团长我如果走了还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你们想想你们的爷爷是翰林我们是乡民的楷模是大清的缙绅是书香门第!值此国破家亡关头我要杀贼而死上对得起君主下对的起祖宗。不让家族清誉蒙尘。”

    说着老者伤感的抚了抚自己的膝盖说道:“最重要的我腿疾有十年了吧?跟着你们只能连累你们。去吧!把李家的香火传下去!”

    “爹爹!”两个泪流满面的儿子一起冲进厅里要去拽他们的父亲逃生。

    “混蛋!还不走?你们不听为父的吗?你们想忤逆不孝吗!赶紧给我走!”老者大吼起来泪水也扑扑的流了下来。

    眼泪好像止不住的往下流少年一步一回头泪水糊住的视线里那熟悉的大厅高屋脊混着四起的黑烟模糊着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底。

    进了木工屋陈宝强先爬进地道给两位少爷开路毕竟外边团团的敌人第一个出去的人说不定一露头就被砍了。

    还算走运长毛也许都从大门杀进堡里了加上这地道口开的很隐蔽很快挤在狭窄地道里的少爷们听到头上陈宝强连声招呼大哥先爬了出去少年最后一个爬出地道口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身朝自己家张望。

    那个承载自己温暖回忆的地方已经黑烟四起了垂死的惨叫声和“杀劣绅”的狂叫在这里听到明明白白那是自己熟悉的家吗?那是那个父亲敦促自己读书的家吗?那是那个自己乡试得中后鞭炮大响的家吗?少年握紧了拳头他想起了父亲一闭眼顿时眼泪吧吧的往下掉。

    但就在这时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硬生生的把少年从悲恸中扯了回来他扭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惨叫正是大哥出来的!

    他正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握住自背后捅出肚子的一截梭镖血立刻染红了他的下襟口里也在出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留。

    而在背后捅进这梭镖、正在狞笑的不是他们家的勇丁陈宝强是谁?

    “哥!”少年睚眦剧烈的撕心大吼着朝哥哥冲去。

    那个跪着的青年费力的抬起头死死攥着梭镖他翻白的眼球翻着弟弟用尽浑身力气吼着血混着唾液流满了他的下巴:“小弟走!小弟走!…….”

    “你们这两个小杂种!”站在背后的陈宝强盯着冲来的少年狞笑着:“天道昭彰报应不爽真***太对了!今天我就一块宰了你们两个小畜生!让‘李刮皮’绝后!”

    说罢用力抽矛想抽出武器再杀掉为了逃命而没带武器的少年。

    但跪在地上的哥哥用尽浑身力气死死攥着那梭镖头不让他抽出自己的身体去杀害兄弟跟着梭镖的抽*动身体摇的如同树叶四溅的鲜血涂满了身下的草地。

    “弟弟!别过来你打不过他的!你快走啊!”哥哥撕心裂肺的大吼。

    但少年哪里肯走他看着哥哥后面那只野兽继续冲着但这时后面不远的竹林里传出大响一群人冲了过来。

    狠狠盯着少年陈宝强一边继续死命的抽拉自己的长矛一边大吼起来:“太平军的兄弟们这里有李刮皮的小杂种!快过来啊!”

    终于怕战胜了怒在死握梭镖的哥哥鲜血四溅的嘴里不停吼出的“快走”声音里少年终于停步了然后他扭头狂奔而去泪水飞溅在耳边的风里。

    没跑几步一只染着他哥哥热血的梭镖擦着他的脸飞过顿时在他的左脸上开了一个诺大的口子泪水滚进去钻心的疼。

    “陈宝强你个畜生!”少年心里疯狂的呐喊着:“你这个卑贱恶心的客家人是因为你妹妹给老爹做了丫鬟这才把你收进勇丁的!你却勾结匪徒!杀害哥哥!天啊为什么你要生下这种畜生呢!我和长毛不共戴天!我和你陈宝强不共戴天!”

    在背后那野兽愤怒的呐喊和追逐里面对面前的滚滚激流少年一跃而下。

    半年后佛山城外的一个渡口里走来一个背着包裹的少年左脸上赫然有条巨大的伤疤。

    他就是从李家堡逃生的那个少年在亲戚那里躲了一段时间但长毛闹得越来越凶无数无耻卑贱的穷鬼成了他们的眼线什么都瞒不过长毛的耳朵亲戚怕他被现只好让他带点盘缠去还算安全的广州城一带投靠另一位远方表叔。

    这一路上他吃了无数的苦在长毛的辖区里他昼伏夜出不敢去村庄只要从山上看看那些巨大残破的堡垒就知道这些地方也被长毛控制了出了长毛的辖区又要和各种匪徒打交道有欺诈骗财的、有诱赌诱娼的、有抢劫杀人的最可怕的是绑架卖猪仔的直接逮了孤身旅客就送到奴隶船上卖到南洋甚至没听说过的美洲做奴隶。

    经过无数死里逃生这个少年终于到了佛山脚下他要投的亲戚就在城里。

    但渡口人满为患因为最近长毛匪患极其猖獗韶州南部沦陷了佛冈厅也沦陷了随后惠州府也沦陷了两广总督在各个渡口等交通要道都设置官差、巡船检查防备长毛匪徒混入。

    很多旅人被堵在渡口外凶神恶煞的清兵对他们翻包搜身不时有人被拎出去痛揍。

    但少年也现不少衣着鲜亮的有钱人只要把手和清兵头目手握在一块袖子里抖一会就不过人和货全放了他出身缙绅有亲戚就在清兵里做过头目对这套熟悉的很。

    急于赶路的他给了一个清兵小头目一锭小银子说了自己的各种关系立刻被他亲自带进渡口而岸边到处是待检的船只。

    清兵们肆意跳上这些船一边叫骂一边翻检着。

    “喂老周这少爷要去佛山你帮他找个船带过去。”头目叫过一个头脸猥琐的清兵把少年交给了他。

    “等下。”老周把少年拉过来一脚踩住了一艘刚要离港舢板的踏板对方正要启航。

    “兄弟帮个忙把这小孩送到佛山去。和你完全顺路。”清兵大大咧咧的说道。

    诧异这清兵为何对这个船老大这么客气少年看过去就差不多明白了原来这船老大赤膊的身上到处都是纹身一看就是帮会中的人。

    要知道帮会在天地会是不折不扣的遍地开花很多清兵就是帮会成员。

    那船老大满脸惊异的看了看少年连忙给老周作揖道:“兄弟找别的船好吧?我这船被包了。”

    “我付你两倍船资好吧?”少年说道。

    “包的船不好办。”但船老大根本没理少年他眼睛看着清兵老周满脸苦色。

    “兄弟我可没检查你的船啊。要是检查你你得等到天黑才能走!再说这***是李头那家伙派来的我***没法啊!而且人家付你两倍的价钱你不拉啊?你有病啊?”清兵老周有点生气清兵这种依靠权力叫船搭客的事情是很寻常的而且本来江湖上就讲帮会兄弟互相帮忙他没检查这船投桃报李他这种小要求什么天地会兄弟不乐呵呵的帮忙?再说这个小混蛋是上司派下来的他也没法只能找个船。

    船老大有点很痛苦的思考了一下他竖起一根指头急急道“稍等。”说罢钻进客舱不一会上来道:“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小兄弟上来。”

    这下老周的脸色才好看点和船老大互相作揖扭身而去。

    少年下到船舱里面已经挤了五六个人都在打量他。

    “不好意思各位我着急探亲。”少年弓着身团团作揖这群人回应他的却是沉默然后一个很沉稳、很好听、带点威严的声音在船舱里响起:“四海之内皆兄弟坐吧。”

    少年抬头看去说话是个国字脸的年轻人很英俊神态雍容沉稳他已经认定这个人是这群人的头他身边坐着一个长随般的小孩看起来13、4岁的样子黑瘦只是一双着光眼睛上下扫着他这是一种很不信任的眼光。

    少年避开了对方长随的目光对对方感谢的点了点头坐在了最边上的条板上。

    但船还没走外边就响起了一阵阵的惨叫。

    船舱里的几个人掀起了窗帘朝岸上看去一个五十多岁、衣着简陋的妇人正被清兵揪着头从后面的一条船上生生的拽到岸上那妇人出阵阵的惨号岸上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撕心裂肺的惨叫吸引过去。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个清兵摇着手里一张纸那是从妇人包裹缝里搜出来的接着他狠狠的一拳砸到这老妇人脸上一下就让这可怜人脸贴到了地上而揪着她头的另外一个清兵摇着满手生生揪下来的头大笑起来而那妇人整个头皮都在流血。

    “怎么回事?”清兵头目急急的过来岸边。

    “大人她身上带着长毛给的地契!”摇着那地契献媚似的递给长官。

    看了看那地契那长官顿时鼻子和眼睛皱到了一起。

    “大人啊!我不识字我是想给我儿子看……”老妇人捂着满口的血挣扎着撑起身子来朝那长官伸出手去。

    “你这个老畜生!”那长官怒吼着正对着那老妇人的脸死命的踢了过去顿时合着鼻骨碎裂的声音老妇人带着满脸的血和惨叫仰面摔倒在地上。

    清兵长官跳着指着那老妇人鼻子大骂:“日你妈!你是个叛贼!”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老妇人的胸口上没等那妇人有机会再叫周围一群清兵围过去拳打脚踢。

    不知打了多久直到这群壮男气喘吁吁的散开的时候披头散满脸是血的老人为了生存的渴望挣扎着的翻了个身趴在了地上使劲浑身力气朝那长官跪起说道:“大…爷饶….命那地契…我不要…了…行不…”

    但没等他回答在老妇人身后的那个清兵狰狞的淫笑着死命的一脚踢在了跪着的老妇人两腿之间。

    刹那间一声凄厉得可以刺破江水波浪的惨叫回荡在这渡口上方。

    老妇人夹紧双腿倒在地上口鼻流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功啊。”人人满脸笑容一群清兵拉着老妇人的两腿上身和头躺在地上就这样倒着把她在地上拖进了渡口的管事房漫长的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这帮畜生!”挑着窗帘少年咬牙切齿道这句话激起了船舱里的一片共鸣人人都咬牙切齿的附和:“这帮畜生!”

    “他们就不是爹生娘养的吗?”船窗下面的一个长脸年轻人狠狠的放下窗帘说道。

    “没错!无君无父的一群畜生!”少年回应道。

    这句话顿时让船舱里空气一窒然后是沉默好久那个长脸年轻人才对少年问道:“你是说清兵还是….?”

    “我是说拿长毛地契杀害乡绅的那群畜生啊!”少年挥舞着拳头他逃离前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回放。

    “什么?”整条在波浪上行进的船都好像为之一顿!

    “你看到那群清兵是怎么对待那大妈的吗?”那长脸青年对着少年吼了起来:“要是你妈被这样凌辱你会怎么想?!”

    少年一愣原来他们是看不过去清兵的行为啊但是他的深仇大恨马上取代了这异见的不安他指着舱外叫道:“只有刁民!只有丧尽天良的刁民才会听从禽兽长毛的挑唆杀死德高望重的族长分掉缙绅的田地!这群人比猪狗都不如!”

    那个对面的黑瘦少年一直盯着他此刻猛地眼睛一拧就要朝他过来但他的主人一手挡住了他他凝视着少年微笑起来:“莫谈国事。看风景吧江上这么多官军巡船啊!”

    他既然说话了周围的人都不吭声了但明显对少年态度更加冷淡了很多人都扭过头去根本不去看他。

    “哪里来的小畜生!”长脸汉子好像气的难受别过脸去的时候嘟囔着骂了这一句。

    这一句顿时让脸皮薄的少年受不了了他猛地站起来大吼道:“我是精忠报国、杀敌而死的佛冈16乡民团长之子李明昌!”

    这含着泪的大吼让所有人震惊国字脸再次拦住了身边蠢蠢欲动的黑瘦少年对窗外那些巡船努了努嘴然后他笑了起来鼓着掌说道:“原来是李先生之子啊!我虽然是个商人对贵家破家为国也早有耳闻佩服佩服啊。”

    船到了佛山国字脸一行早有手眼通天的人进来清兵把守的渡口巴巴的等着接人很快就消失在少年的视线里李明昌转过脸看到的是船老大一张凶巴巴的脸他在吼:“滚你的!就这点钱?船费一吊!”

    “什么!”李明昌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双倍还不行吗?”

    “你玛勒格碧的不是姓李的儿子吗?佛冈第一大地主!你的船费是十倍!佛山是老子的地盘不是你们李家的!拿钱来!要不你别想走!”船老板冷哼着。

    在岸上国字脸一行上了马车里面的一个红脸汉子立刻朝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叫道:“白头大哥重回佛山真让兄弟们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