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好!”

    王寻欢怀抱琵琶,与贾芸并肩而立,面朝上座的皇帝诸人,朗声说道,

    “这第二场乃是比较音律造诣。请陛下任选诗词一。不拘古今,由我与贾教习在一炷香的功夫里各自度曲,并由梨园子弟奏唱,最后依旧用陛下的掷花之法,由太后和各位娘娘评判,花多者为胜!”

    “自当如此”。

    皇帝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却一时不知该要选择哪。四下环顾。但见群山起伏,苍茫连绵,那一轮明月,却低卧于峰峦之间。清泠幽冷,洒下银白光芒,远近的禁军士兵营帐,烽火点点,夜风吹拂中,似乎还带来了一阵隐隐绰绰的管萧之声。皇帝心下顿时有了计议,曼声吟哦道: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这是传说中李白所作的《忆秦娥》,词并不长,却是脍炙千古之作,宋人称之为“百代词曲之祖”后世王国维说,“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察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这般好词,状元家庭出身的王寻欢和中文专业在读的贾芸自然都是极熟悉的,只听得半阙,便已知晓全章,忙各自低头思忖起来。

    场上。一群年龄漂亮的梨园女弟子开始奏乐起舞,以消磨等待的时间,那王寻欢则躲在角落中轻抚着手中的曲项琵琶,用细木棍在地上指指画画,又和身边的几个弟子不停商议着,偶尔还拨上几个音节。却是断断续续。听不真切。贾芸则盘腿坐在一支火把之下,皱着眉头想道:

    “方才自己吃王寻欢激将,应下了这场比试,其实却毫无把握。那王寻欢执掌梨园数十年,最得意的便是这支琵琶,况且。那出《叔嫂斗》全剧曲辞皆由其一人创度,足见其音律方面的造诣之高,浸淫之深,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文科学生,所了解的无非只是一些港台大6的流行歌曲,不要说能否胜得过古人,就是用来套上这阙古词也未必合挥,到时候变得更加不伦不类,那自己可就真要去钻太监的裤裆了”。

    想到此处,贾芸不由地焦躁起来。抬头望去,那支计时的梦甜香已经开始燃烧,贾芸只能试着用记忆中那些流行金曲的旋律来硬套《忆秦娥》词,这似乎是他唯一获胜的机会,只是试了几歌,却哪里能够合拍?!况且,那些现代音乐,多是自我抒情的靡靡之音。根本无法吻合太白词中那种满溢着家国之疡的悲悼感觉!别说是他人,就是贾芸自己听来,也不堪与闻。

    那边蔡亮父子和林梅儿等人眼见贾芸的急色,心中自然也是忧虑,众人忙围拢在贾芸身边纷纷问道:

    ,“东家可有腹莽了?”

    贾芸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我对音律。实在是一窍不通的,只是咽不下王寻欢方才那番挑衅之词,这才勉强应下了这场比试,只怕十九是必输无疑的了

    “那怎么行?难道真要去受了太监的胯下之辱!”

    蔡严年纪尚轻,自然不能忍受自己崇拜的贾芸居然要吞下如此的奇耻大辱!一旁的老学究蔡亮却叹了口气说道: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这几个都不懂音律之道被那王寻欢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翻盘。这一局倘若输了。不说咱们先前的胜势被完全逆转,就是东家日后去执掌梨园,只怕也会永遗笑柄,供人嚼蛆!”

    “蔡叔”。

    林梅儿连忙拦住了话头,蔡亮也觉得失语,讪讪的向贾芸拱手致歉。就在众人愁虑失措的当口。只听见背后细细的传来一声招呼,贾芸忙回头看去。却是那夏太监正躲在火把的阴影之下,冲着自己悄悄儿的招手。

    贾芸偷眼上觑,皇帝等人犹在对答宴饮,并未注意自己。贾芸忙一拐身退后几步。走到夏太监的身边,

    “这是元妃娘娘让我送来的。”

    那太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递上一张纸条儿,又抓着贾芸的手臂哭丧着脸说道:

    “二爷千万恕罪,刚才那是短命的王教习想出来的促狭主意,可不是奴才要为难二爷!”

    ,“夏公公不必如此。贾芸我心里自然清楚的很。”

    贾芸一阵恶寒,连忙推开了夏太监的手,不再纠缠,只袖着那纸条回到众人之中,借着火光打开一看。却是一张素绢,上头写了几行极娟秀的小字:

    ,“王寻欢玉石琵琶,其要旨唯在一个“繁。字,汝欲胜他,则须在“简拙,上下大功夫,况太白词作,气壮声短,苍凉沉郁。本就不需那些花哨技巧,何妨就用《蔡文姬》中的胡茄伴奏,庶几能有奇效!”

    ,“高!”

    蔡亮用力的一拍大腿,说道,

    “别的咱们不行。这胡茄曲,上六二:《蔡女姬》的时候倒都曾熟听讨,林梅几坏曾和你们二六二那介一老教习学过一些,必是能胜任的。”

    贾芸忙转头望向林梅儿,只见这小姑娘果用力的点了点头,又返身从随带的包裹中取出一支细筒状的乐器,笑着说道:

    “当真是巧得很,我因爱这胡茄的音色,常带在身边,想不到这次竟能派上大用!”

    大伙儿嘿然一笑,忙忙的一起凭着记忆度起曲来,很快在香头快要烧尽之时,贾芸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时限已止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戴权扯着公鸭嗓喊了一声,旁边的一个护卫则重重的击了一声鼓,那老太后笑着说道:

    “今儿这阵仗,可有些金殿面试的意思了,虽是只有两个举子,却不下于考状元呢

    祖母说的很是!”

    太子点点头,露出一脸期待兴奋的神色,

    只不知道他们两个能交出一张怎样的卷子来?!”

    “还是王教习先来吧!”

    皇帝圣喻一下,王寻欢和他的梨园弟子们早已忙忙的排好了阵势,果然如元春所说,各式各样的乐器满满的站了一场子,王寻欢拨动琵琶,众人也当即合奏,另有一个绝色的女戏子在队伍之前,袅袅的唱起了这支《忆秦娥》。

    琵琶是好琵琶,珠玉翻滚,流畅洒脱,合奏的也无一不是高手,丝竹管弦。斑斑俱全,就是那女戏子也是歌喉清亮。犹如天籍,一曲终了,妃嫔们自是掌声雷动,连皇帝也含笑点头,颇感满意。

    王寻欢回头冲贾芸看了一眼,从嘴里挤出一个请字。贾芸淡然一笑。挥手带着林梅儿和蔡亮走到场子中央。

    皇帝一见。忙皱眉道:

    “你们就这几人不成?”

    贾芸点了点头,妃嫔中有几个顿时抿着嘴笑了起来,皇帝又盯着这三人看了耳刻,这才挥挥手说道:

    ,“如此便开始吧。”

    贾芸走到那击鼓的护卫身边,借过鼓槌,用力的一击,那林梅儿则悠悠的吹起了胡茄,老头蔡亮,扯开五十多岁的喉咙,高声唱将起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嘹亮沧桑的男中音。仿佛绝配了这太白古词,绝配了这低沉徘徊的鼓声胡结,更绝配了这尽在眼前的关山明月,如诗画境。

    不消说皇家诸人,就是王寻欢和他的梨园子弟,以及附近担任警戒宿卫之职的禁军官兵也个个凑到了主账周围。凝神屏气的欣赏着这贾芸版的《忆秦娥》,尤其唱到最后那一句“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之时。蔡亮悠然的将尾音长长的拖出了数息,直到合着胡茄之声渐渐湮灭于风中,众人依旧是一丝儿声音俱无,仿佛还在回味着其中的意思。

    “好!。

    许久之后。却是太子第一个喝起了彩,这个话剧烧友此刻已经站立了起来,高高的将手中的南花投掷到贾芸的脚下。其余诸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好些个妃嫔望着贾芸的眼神里甚至已经透露出仰慕的眼神来,贾芸却只悄悄儿的望了一眼人群中的贾元春,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子,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还嘱咐自己的丫头抱琴将菊花投到了王寻欢的脚下。可惜,除了元春和其他寥寥数朵,耍芸再次获得了绝大多数的支持,二胜王寻欢!

    “王教习,这下子,你可再没有别的什么好说嘴了吧。”

    蔡严得意的望着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王寻欢说道,

    ,“将你家传的鞘散鼎献出来吧!”

    王寻欢咬着牙,沉吟片刻,突然昂着头说道:

    “那翻激鼎我是决不会交给你的

    “什么?”。

    众人大吃一惊,想不到王寻欢竟敢当着皇帝、太后之面出尔反尔。

    王寻欢继续腆着脸说道:

    “翻歉鼎乃我家传至宝,先父遗命,绝不能落入外人之手

    “你放屁”。

    蔡严哪里还忍得住。张口便要啐骂,好在旁边的贾芸一把将他拦住,并以目示意,蔡严这才想起还有皇帝在座,君前咆哮,可也是大不敬之罪呢。

    果然。皇帝脸上阴沉如水,望着王寻欢道:

    “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还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好!好得很”。

    王寻欢连忙翻身跪倒,磕头如捣蒜一般。哀求道:

    “陛下恕罪,家父严,寻欢不敢叛逆,若贾教习能网开一面,不再追索锁散鼎,臣愿在三日后大宴之上,当着头武百官之面。从夏公公裆下钻过,以赎君前狂悖、失信于人之罪!”

    众人听他这般说辞,更是惊奇,贾芸正要拒绝,那皇帝却冷哼一声道:

    “好,那就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