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泥土上、草叶上斑斑点点的血迹,贯良牵着马,一步一步前行。他此时心中甚是惶惑,要知他只是一读书人,心里纵然也有着“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的豪情,但这一下目睹到如此恐怖的修罗场,却也不由的不叫他有些胆战心惊。

    血迹初时还是一点点洒落在地上,但越往下走,那地上的血迹越多。更让贯良心中不安的是,一路上,已经不时能看到大滩的鲜血和衣衫的碎片,虽是没看到残肢断臂,但依旧可见战况越来越是残酷。贯良强忍住心中的不安,继续循着血迹往下走去,路上的一切都无声的提醒着贯良,前面很危险,要小心谨慎。

    血迹如故,贯良的心情也随着路上,不时能看到各种各样跌落的武器、断落的残肢,而愈的紧张起来,待到看到有尸体横陈在路边时,贯良感到自己牵着马的手心都已经满是汗了,心中更是对于那童城是否还在人世,已经全然没有一点希望了,如果不是为了答应杨大虎的承诺,贯良早就放弃前行了。

    便在贯良心中浮出一丝想要放弃的念头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刀剑相击声,同时贯良还听到了一个略微耳熟的声音在大声谩骂着,伴随着谩骂的还是数人剧烈的喘气声。贯良心中一阵激动,知道童城有可能便在前方,只是他却没有随意的闯向前,而是将马随手拴在一棵小树上,伏在地上慢慢的向那声的地方爬去。

    其时已是夏季,荒野地上到处都是齐膝深的野草,贯良伏在地上,向前慢慢的爬行着,远远看去,竟是半点踪影也没有露出来。

    贯良缓缓向前爬行,生怕自己的头稍微一露出来,便被人现,待到感觉声音已经越来越大时,他才慢慢的扒开前方的草丛朝前望去。

    前面离自己四五丈远的林间空地里,五个衣着紫衫的人,正围着一个身着青衫、身材高大的汉子,不时向他出致命一击。而在林地里,数个衣着青衫和紫衫的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贯良此时已然看清,那身着青衫被围在五人中间的那高大汉子,正是今日才识得的童城。看到眼前被围攻的汉子正是童城,贯良险些失口叫将出来,只是声音方待出口,旋即被贯良自己掐在喉咙中。贯良深吸一口气,忖道:“贯良,你现在千万不能乱,要镇定,否则不断救不了对面的童城,便是连自己也要命丧当场了”。心中这么一思忖,贯良原本激动的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下来,看向场中打斗众人的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他虽然没有习过武,但是优劣之势还是能看出来的。眼下童城虽然处处受制,看起来危险的很,但还远没有到命丧当场的地步。只是现在该如何救这被困在场中的童城,却委实是可问题,总不能自己冒冒失失的跑将出去,然后对着打斗中的数人做一个揖,再道:“各位好汉,你们何不停下来喝杯茶,好好理论一番在来打斗如何”,要是自己如此的话,估计那几个人二话不说,便将自己卡擦一声给了断了。

    便在贯良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战况已经生了变化,但见童城大吼一声,疾进一步,高高跃起,同时手中大刀举过头顶,自上而下向其中一紫衫人劈将下来。他这一招一出,即便离他四五丈远的贯良,也感到一阵无边的压力涌将上来,而在场中面对他的紫衫人更是不堪,面对的童城的劈向自己的大刀竟是一怔,竟是连躲闪格挡也忘记了。

    贯良但听的“卡啦”一声,继而眼前一红,隐隐更是感到有鲜血溅到自己脸上,再看童城已经将那紫衫人齐齐劈成两半。

    只是童城这一招虽然威力无比,将围着他的紫衫人杀掉一个,但是一招用老之下,身上亦是暴露出不少破绽,便是贯良也知道童城这招出后,一定会遭到紫衫人的凌厉反击。

    果然,贯良方在心中道上一声“不好”,便听到童城一声闷哼,还未收回手中的长刀,便被围着他的紫衫人,将他的左肋划出了一道长痕,顿时鲜血直溅。

    那紫衫人折损了一人,似是极为愤怒,贯良但听的其中一人,呼喝一声,顿时,剑光大盛,同时贯良更是听到了几声剑气击空出的嗡嗡声,便知道紫衫人心中,已经下了要立取童城性命之心。

    果然,不出贯良所料,贯良但见紫衫人剑气纵横,攻向童城的招式亦显得尤为凌厉,一时间,贯良但看到童城周围围绕着的都是银色的剑光。

    童城左冲右突,手中长刀更是上封下挡,脚下更是腾挪跳跃,却依旧是冲不出紫衫人的包围。面前的四个紫衫人,虽然个个武功不如他,但是进退纵横间,却是步法协调,显是在用一阵法。

    童城虽然他武功卓越,蕴含在长刀中的真气更是惊人,却是不识这面前的阵法为何物。这四人虽然个个武功不如他,但是这阵法确实极为精妙,似是能将四人的功力聚集在一人身上,每次童城长刀与四人中的一人长剑相击,便感到手臂一震。

    如此来往了数十招,童城但感到手臂越来越是酸软,知道自己要是再冲不出这紫衫人的包围,便会活生生的累死在这阵法当中。一念及此,再想到家中的祖母亲人,还有那身怀六甲的妻子,他心中便不由生出一股莫名忿恨,长刀封住紫衫人袭来的长剑,仰天一阵长啸,怒道:“你们究是何人,为何要对我童城赶尽杀绝”?

    围着他的紫衫人嘿嘿数声冷笑,手中长剑唰唰几下刺出,攻势更为凌厉,但见剑光闪动,四把长剑分成四个方位,袭向童城的上中下路。在出剑时,其中一人道:“童城,自中缘由,你到地狱便知,何必去问那死因”。

    童城身材本来便高大,手中的长刀亦是比寻常的长刀宽长,而围着他的四个紫衫人看起来却是瘦削如猴,而那阵法挪移转动间,更是让贯良感觉到这几个人便像四只紫色的猴子,在围攻着童城一人,只是贯良却依旧是想不到,又什么方法去将童城救将出来。

    焦急中,贯良忽的听到童城又是一阵长啸,一张黑铁般的脸上更是显露出一种决然,怒道:“看来你们是一定要取我性命了,那就看你们有几条命来拿”。说话间,童城手中的长刀绕身周一旋,竟是刀光大盛,隐隐然便是连贯良也感到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一时间便是童城的身影看起来也比方才高大了几分。

    童城口中大喝一声:“拿命来吧”!脚下错动,巨大的身躯状若疯虎,手中长刀更是大开大阖,攻向围着的他的紫衫人,而全完不顾忌自己的全身防守。

    贯良但听得一阵叮叮咚咚的连响,同时亦是看到眼前火花四溅,围着童城的紫衫人长剑竟都让童城给荡开了。贯良心中一阵激动,恨不得立即飞身上前,助童城一臂之力,将面前的四个紫衣猴子,尽皆杀死。

    紫衫人长剑与童城长刀相接,但感到掌心一热,一股大力已然从剑上传来,震的四人虎口麻,险些一下子将自己手中长剑跌落在地,四人不由齐齐一阵,要知道童城的武功虽是高过于他们,却远没有方才那么恐怖,更何况他们的阵法能将敌人的攻击之力分摊的给四人。

    当下紫衫人那为之人,一声大喝道:“变阵防守,这厮在拼命,方才便是在强提功力”。说罢,那为之人脚下一滑,推开几步,长剑回转已然护在身前。

    看到为之人如此,其他紫衫人亦是脚下错开,远远的围着童城游斗起来。

    这四个紫衫人虽是游斗,但进退间,长剑却是不慢,依旧是一招一式,攻向童城的要害,只是远没有方才那般逼迫罢了。

    童城侧身躲过一人长剑,手中长刀一封一劈,将另外一人的长剑荡开,同时一脚挑向那剑势用老的第三个紫衫人。

    他一招间躲过敌剑,同时脚踢敌人,刀退另外几剑,竟是将自己的武功挥的极致,便是那围攻他的紫衫人也不由的暗暗喝彩,而躲在一边的贯良更是捏紧了双拳。

    只是“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如果方才童城没有去拼命,可能支持的更久点。但现在几招一出,不但没有攻破紫衫人的防御,反而他也因体内力道渐去,变得缚手缚脚、异常被动起来。要知道这种强提全身功力最是学武之人大忌,不是迫不得已,极少有人用他,而一用追求的便是一击必杀的效果。只是这四个紫衫人不上他当,反而与他游斗,这样童城将自己陷入了死地。

    贯良看着眼前童城左绌右支的狼狈摸样,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激动,心中更是知道除非现在天上神仙出手相救,否则童城必定会毙命于此。

    一想到面前这个豪爽的北地大汉,就要毙命在自己眼前,再想到他赠马时的爽朗,贯良但觉心中一热,旋即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涌将心头。那就是自己装作是童城的援兵,来给童城装腔作势,引起敌人的惊恐,这才能让童城有机可乘。只是第一不知道的是,紫衣人会不会上当,还有就是,眼前的童城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如果童城抓住了,那么可能两个人都能活,抓不住,那么自己很有可能也送命在这里。

    便在贯良的一番思索间,童城身上又负了几剑,贯良但觉一阵热血上涌,心里大声道:“不管了!我贯良便博上一博”!

    不过他心中虽是热血上涌,却不像常人一般的惊慌错乱,反而是变得分外的清明起来,对自己的一举一动所造成的后果,以及紫衫人如果闻言不惊诧的后续动作尽皆考虑得到。

    当下贯良解开自己腰带绑在一棵小树上,又从身边草地上拔起一块带草的泥土,悄悄的上前掩上几步,这才猛的起身,力贯胸膛一股勃然之气涌起,中气十足的朝紫衫人喝道:“童城兄弟别慌,我已经带来援手,贼人看镖”。说话间,贯良已是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手中的泥块朝紫衫人扔去。

    贯良本来便离紫衫人不过四五丈,只是所呆之地尽是些灌木丛草丛,所以隐藏甚好,而他将腰带绑在小树上,更是拉的小树一阵晃动,油然造出一种气势来。

    看到贯良大喝一声显现在出来,同时便随着他袭来的还有破空之声,这如何不让打斗中的童城和紫衣人浑身一震。只是紫衣人是惶惑多余心惊,而童城是欣喜过于震惊。童城看起来虽是粗豪汉子,却是个心细之人,又是面对着贯良。当下童城看到贯良掷出泥块,便知道这援兵只是贯良的一计,他心中极其聪明,知晓贯良是让自己抓住敌人惊愕机会,好一举破敌。

    这泥土夹带着贯良的全身力气,带着呼啸声朝紫衫人飞去,背靠着贯良的紫衫人,耳中只听得那重重的呼啸声,而对面童城的长刀更是加紧攻向自己。心中一急,不由的惊慌失措,浑然将阵法的合击进退之法忘了个干净。

    高手对敌,最怕如此。童城抓住机会,长刀如毒蛇疾吐,快如闪电般的劈向那人,将那人一刀毙命。

    要知道阵法对敌,最怕的是阵法被破。先前紫衣人是五人时,心存了戏弄之心,所以没有用这合击之阵。而现在四人中被杀了一人,却着着实实的将这阵法瓦解。

    此时围着童城的人已经只剩下三人,童城身边的压力已然大减,而童城武功本来就高过着三人,再加上边上还站着一个高深莫测的贯良,这如何不叫这三个紫衫人惊慌失措。

    便是贯良,也能看出眼前的这三人,已经显露败意。

    童城一鼓作气,刷刷刷刷数刀,急如闪电般,连连劈向三人,每一击更是将全身劲力蕴含在刀内。他本来身材便极其高大,身体内的力量更是巨大,方才虽然聚集全身力气动过一搏,消耗了不少真气,但是他本身劲气恢复的也快,此时虽然比不上搏命时的力道,但亦是不可小觑。

    在童城的一阵疾攻下,那三位紫衫人一阵手忙脚乱、左支右突的,不到片刻便又有人毙命在童城刀下。

    剩下的两个紫衫人一阵惊慌失措,互对了个眼色,竟是朝着两个方位逃跑起来。

    童城大喝一声:“贼人哪里逃”,长刀贯力,掷向前方逃跑之人后心,同时飞身而起,身子便像一只大鹤般,在空中一转身形,向另外一人扑去。

    他这两下兔起鹘落,贯良但听得啊啊两声惨叫,再看那两个紫衫人,已是同时毙命。看到童城如此勇猛,贯良心中不由桥舌。

    只是杀完那两人,童城却是一阵力竭,脚下一软,翻倒在地上。要知道方才这几下,招招制敌,每一招中更是聚齐着他全身力气,顷刻间便让这四人毙命,这已是他的极限,同时也是他的意志坚持才会如此。

    现在敌人尽皆毙命,童城心中一松,加之力气用尽,而先前又是已经受过不少伤,所以这才软倒在地。

    贯良见童诚摔倒在地上,连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搀扶起来。童诚依靠在贯良身上,但觉全身便是想要动弹一下也是不能,当下苦笑一声,黝黑的脸上亦是露出一份感激,道:“多谢兄弟搭救,童诚这次要不是兄弟设计智取,怕是要命陨当场了”。他这番话说完,便是一阵剧烈喘息。

    贯良见状忙道:“童兄休要如此,好好休息才是”。

    童诚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只是他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当下只是道:“好兄弟,好兄弟,谢谢你,谢谢你”。

    贯良脸一热,被童城如此感谢,他心中却是有些不自在,毕竟自己没有出过大力,当下道:“童兄先别谢我了,我还是将你的伤口稍微包扎下吧”。说罢,也不待童诚答应,便半拖半扶的将童诚斜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只是童城身材极为高大,离那树虽只是数丈之遥,贯良依然是气喘不已。待自己喘息完毕,贯良又细细察看了一下童城的伤势,这才现童诚的其他伤势倒不严重,就是那肋下一剑,深约寸许,一直血流不止,想来刚才童诚便是因为失血过多,加之力气用完,这才软倒在地的。

    贯良此时也不知道害怕,走到附近的紫衫人尸体处,从上面的衣服扯了一大段布条,正待拿着那布条给童诚包扎,忽听到童诚朝自己低声唤道:“兄弟,你看是否能将我扶到这些紫杉人面前,我还没有见过这些紫杉人的真面目”。

    贯良心中一阵苦笑,暗道:大哥你却不知道你体重如牛。心中腹诽不已,却仍是回到童诚身边,又将童诚的右肋上的伤口包扎了一番,这才扶着童诚走到紫衫人处。

    童诚将为那紫杉人的面巾摘下,贯良但见面色一阵大变,旋即又听到他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平日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我赶尽杀绝”。说完,童诚这北地汉子,亦是泪如雨下。

    贯良见童诚如此,心中也着实担心紫衫人还有后援,当下劝道:“童兄,不必悲伤,我看你伤势甚重,方才我只是草草包扎,迟了恐出问题,再则也不知道这些紫杉人是不是还有后援,童兄我们还是走吧”。

    童诚微微收泪,一把挣脱贯良扶着他的手,双膝跪倒在地,悲声叩拜道:“童城无能,让兄弟们暴尸荒野,只要童城伤势一好,便来将兄弟们好好安葬”。说罢又是连连叩。

    贯良见状忙上前一把搀住童城道:“童兄不必悲伤,贯良想便是你那些兄弟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会体谅童兄的”。旋即续道:“童兄,不过当务之急,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为妙”。说罢,贯良脸上亦是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童诚点点头,神情一肃,正色道:“兄弟说的对,要不你我分开走,免得我连累兄弟”。

    贯良一听脸色一阵涨红,但觉受了童城侮辱一般,怒道:“童兄忒也看不起贯良了,贯良岂是那种抛弃朋友之辈”。

    童诚将头低将下来,黝黑的脸上俱是道歉之色,轻声道:“是我不对,那就有劳兄弟了”。

    贯良见童城如此,回以一笑道:“童兄,朋友间不必如此生分,贯良既然肯救你,便要一救到底,更何况贯良还受了你赠马之恩,又有先前杨兄弟的临终嘱托,如果不将童兄平安无事的救回,贯良岂不是连畜生也不如”。

    当下贯良扶着童诚朝自己拴马的地方走去,那马看到童诚和贯良回来,打了个响鼻,迎了上来。

    贯良小心翼翼的将童诚扶上马背,只是童城身材巨大,费了好大劲,贯良才将他扶上,这才又自己登了上去,朝镇上而去。一路上,贯良心中尽是担心胯下的马力气不足,将两人摔倒在地,好在那马虽是喘息不停,却仍是稳稳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