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风心说,能被历史记载的都不是傻子啊。也好,那就直接开整吧。他脱去鞋子,在木案后面坐下,“敢问吴王殿下,武德陛下的子嗣里面有几人封王?”

    杜伏威见殷清风把话题扯开了,不由一愣,琢磨不明白殷清风为什么这么问。他想了想,说道:“不知小郎君此问是何意?”

    “据小子所知,除了秦王世民、齐王元吉、赵王元景、鲁王元昌,其余宗室子弟也不过是郡公封勋吧。吴王居此高位,不觉得太高了吗?而官职上,吴王可谓大唐王朝里四人之下、千万人之上。

    只此两点,殿下让皇家子弟怎么看?让那些随陛下起兵的文武如何不嫉恨?还有,那些陛下的血脉都是住在皇城里,整个长安城百姓看在眼里的,可是吴王占据了半个坊区的宅子,吴王真的住的安稳吗?”

    殷清风知道,他不语出惊人,是降不住这杜伏威的。

    越听越惊的杜伏威看着他面前这个满是书卷气的少年郎轻描淡写的说出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心中不由得紧了又紧。

    那武将此时插言了,“小儿大胆!我家吴王的爵位乃是陛下封赏的,是用偌大的江南领地换来的,有何不当!”

    殷清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杜伏威。那武将见殷清风根本不理他,不由得有些恼怒的站了起来。

    “修巳,你先且出去,我与这位小郎君有话要说。”

    “可是义父....这....”那个叫修巳的武将有些发愣。

    等那武将恨恨的出去后,杜伏威跪坐起来向殷清风的方向倾了倾身体,“伏威请郎君指教。”

    殷清风虽然不确定杜伏威现在心里是如何想的,但是已经把话说到这儿了,杜伏威又态度端正得很,他也就没再客套。

    “指教不敢。杨广无德,致使天下大乱。小子纵观彼时各路诸侯,唯有瓦岗寨的翟让和吴王殿下只是为了自保而起兵的,其他皆野心之辈。

    殿下之前占据江南大片领土,却不欲与李唐起刀兵,此乃江南庶民之福,但却不是吴王之福。

    按理说殿下是当得起异姓封王的,可是圣人真不猜疑?其他皇室子弟或功勋累累的其他文臣武将真不嫉恨殿下?”

    杜伏威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这次来长安,便是献上江南的民册与兵符,陛下是相信我是忠心耿耿的。”

    “哦?献上兵符?那现在江南的军伍由谁统领?”

    “由我刎颈之交的辅伯辅公佑代为统领。”

    “还没有交给李唐统辖?”

    “尚...尚无。”

    “殿下孤身至帝都,若辅公佑不甘心会如何?你们相处多年,应该知道其人的心性吧。”

    “不会的!走之前我与辅伯山一国此事的,他是同意的!”

    “殿下已经离开江南了,安知会发生什么变故?如果辅公佑不甘心的话,他只要伪造吴王手书一封,然后向那些兵将说你已经在长安遇害会如何?”

    “绝不会的!我与他自幼结交,他不会置我于死地的!不会的...”

    “殿下当初起兵只是为了自保,但殿下能雪顶辅公佑真的没有野心?”

    “确定...”

    “既然殿下如此确定,那小子就不多嘴了,告辞!”

    说完,殷清风做出起身便要离去的架势来。他已经成功的击破了杜伏威的心理防线,现在无非是欲擒故纵罢了。

    “且慢!”杜伏威见状,立刻起身并出言阻拦。

    “哦?殿下还有何见教?”殷清风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且容我再思量一番。”杜伏威无力的跪坐下去。

    殷清风顺势又坐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杜伏威从木案后跪着挪移出身体,并向殷清风微鞠一躬,拱手说道:“伏威恳请贤弟指教!”

    殷清风见杜伏威如此这般,不由得心里一乐:“没想到这孩子真的好忽悠。”

    “小子只是胡言乱语,殿下不必当真。”

    反正急的不是自己,殷清风乐得再吊吊胃口。

    “还请贤弟指点小兄一二!”杜伏威再次行礼。

    “既然殿下...”

    “若贤弟不嫌弃伏威,勿以吴王或者殿下相称可好?”

    “这....那小弟就厚颜了。”

    “能与贤弟相识结交,乃伏威之福!”

    “有幸与兄长结交,那小弟就畅所欲言了。”

    “请指教。”

    “如果辅伯不甘心交出权力,伪造兄长的书信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等消息传到长安来,兄长便是这待宰的羔羊。

    而今,小弟有几策供兄长参考。

    兄长必须上书陛下言明:一、辞吴王封号;二、辞去所有官职;三、搬出此宅;四、请李唐的军队、百官立刻进驻江南;五、立刻写信言明江南所有将士必须接受李唐整编,并交给陛下派人带去江南;六、将府内还欲征战军伍的将士带书信于秦王让其收编,剩余家将不得超过二十人。

    如果陛下很快答应第一、第二、第三这三条,则兄长安矣,若果陛下拒绝,兄长则自求多福吧。为了保险起见,兄长在圣人没颁布圣令之前,不妨天天跪在宫城外,让所有文武百官都知道兄长臣服之心是无比坚定的。”

    殷清风说得很慢,杜伏威听得很心惊。

    一个是惊的是自己竟然没有想到他现在的处境会如此危险,再一个是惊讶殷清风如此年龄,看问题却如此通透。

    杜伏威恭敬的向殷清风再次鞠了半躬,说道:“小兄今晚就书表贤弟刚才之良谏,待此事有了结果再与贤弟把酒言欢;如果此事不成,还请贤弟原谅小兄不辞而别。”

    殷清风一听,这哥们说话直啊,不虚不伪的,不错!

    “朝堂上有一人,兄长可与其一见。”

    “还请贤弟坦言相告!”

    “左仆射裴寂!此人乃陛下最心腹之人且贪财好美色。如能说动此人为兄长美言几句,此事必成。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如果这裴寂刁难兄长的话,兄长可以向其言明兄长唯太子马首是瞻。”

    “太子?”

    “嗯,裴寂忠心与太子。”

    “小兄没想到贤弟竟然思虑到此等事情,小兄再次恩谢贤弟坦言相告!”

    “小弟住在升平坊东北角,如果事情稳妥了,期望能再与兄长见面,小弟这就告辞了。”

    殷清风把该说的都说了,他就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今日听贤弟一番话,小兄受益良多!待小兄安稳了,再去寻贤弟说话!”说着,杜伏威也没矫情,起身送殷清风往外走。

    在大门口与杜伏威分别后,坐在马车里的殷清风兴奋的挥了下手臂。

    刚才他对杜伏威交浅言深说了一大堆话,那是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才冒险的,否则以他杜伏威的经历和地位,他这小屁孩儿想和他兜圈子说话,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

    好在刚才那些话不但直指问题所在,甚至连皇储之争也暗示出来了,这一下他该仔细考虑自己说的话了。

    而且这杜伏威真的是个靠得住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自己傻乎乎的跑长安来送死。

    现在和他说辅公佑会叛乱的事儿,虽然这事情还没发生,但杜伏威敢赌命吗?如果他敢的话,刚才也不至于那么客气。

    既然他不敢,他就得按照自己的话去做。按照自己的话去做,就得领自己的情。领了情,他就得上门来感谢自己。上了门,就可以再鼓动他与李世民结交。他与李世民结交了,自己就有机会与李世民认识。等和李世民搭上关系,自己在大唐怎么混,那就要凭本事了。

    至于杜伏威本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世民。

    等回到租的宅子后,小丫头见殷清风喜滋滋的回来了,她问道:“郎君,今日有什么喜事不成?”

    殷清风搂着小丫头的细腰,在她脸上“吧”的亲了一口后说道:“小爷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如果顺利的话,不用一年,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长安城里了。”

    “真的吗?太好了!”小丫头兴奋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