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我会一直孝顺师父,不会欺辱他的。”方回为自己辩解。

    “你做得到,但是其他人就做得到吗?”

    姚重华顺口给大羿举了一个例子,“九窠拜老弼擘为师,平日无事尊他敬他,可祭窑之事,为了心中的怨气,多次违抗老弼擘的意愿于不顾,他不是重华能管的,也没有对重华造成伤害,重华没理他,但为何老弼擘还是将他逐出师门?皋陶大首领疼爱重华却为何不要了他的命,而是将他驱逐?我们三人对待一件事完全是随自己的心意,没有一个法典来约束人们的伦理常情,那人们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世界岂不是全乱了?”

    “我刚说的是法律存在的必要和五教的意义,我们扪心自问难道弱小的人就应该被强者肆无忌惮的践踏吗?您曾经是弱者,但是您今天是强者,说明弱者并不一定一辈子都弱小,更别说没有您,有穷氏可能早就不复存在了。”

    姚重华一下子说了很多话,不过都是他在说,并没有舌战群儒的快感,大家的沉默的听着他说的话,他的情绪也不高抗,一直是慢悠悠又不容置疑的陈述。

    说完后,他又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等待着如果谁有疑问,他会一一回答。

    但是一直等了很久,大羿、旧汫、务老叟这几个大人都没有问题,但是弄叾这个小的,问了一个问题:“那奴隶也是弱者,难不成我们还要保护他们?”

    “以前部落与部落之前吞并却能和睦相处,但是奴隶不知从什么时候莫名其妙的出现了,说明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是奴隶。”

    “可是他们杀了我爹。”

    “杀你爹的人已经死了,凡是拿起武器的人,都已经死在武器之下。”

    务老叟:“你这小孩真奇怪,奴隶的父亲杀死了弄叾的父亲,你叫弄叾还要去善待杀父仇人的孩子?或许你所说的法典也有悖于人最原始的情感。”

    “不是善待,您让我想到了几年前我说的德与怨的关系。大家都很难处理得与怨的关系,以前我就想应该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其实就算到了现在,我也这样想。”姚重华并没有回避,“但是你这么想,但不一定做得到,不管是皋陶大首领还是大羿首领,他们都是统治者,想想看你的子民上一辈发生了冲突,下一辈也要你死我亡,再下一代,估计就要断了香火了,这并不利于稳定,所以以德报德,以怨报怨这个层面上,法律要针对的是个人,而不是群体,假设屠夫杀了农夫,那么一命偿一命,律法要斩杀屠夫而不是屠夫的孩子,或许屠夫和农夫的后代依然相互看不顺眼,但是他们都没有罪。”

    务老叟又问:“如果一个部落攻打一个部落,那还是个人针对个人?他们是群体啊。”

    “部落间的冲突发展至此,已经是战士和战士们的对决,惩罚的也应该是所参与其中的战士,而不是整个部落里的所有人,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不让部落间发声冲突。”

    “你还能禁止部落冲突的发生?”

    这务老叟很会延伸姚重华的思维,给姚重华做过渡,“我做不到禁止冲突发生,但是我想到了怎么预防或者减少冲突。”

    大羿这回更惊讶了,“你还有这本事?”

    姚重华点头,“就是法律的约束和警示作用。”

    “法律?”众人惊叹,“怎么法律什么都可以?”

    “法律不是什么都可以,它只是划定人们的底线。”姚重华又顺着继续说:“想想所有发生部落冲突的原因,绝大部分是因为天灾,预防好天灾,减少天灾带来的损失就可以减少冲突这样的人祸的发生。”

    “这跟法律有什么关系?”

    “法律可以规定,部落间不能无缘无故的挑动事端,引发战争,如果有部落就是无缘发动战争,就由皋陶大首领联合各个部落的首领对那个部落进行镇压和惩治,维护部落的稳定,如果是因为发生了天灾而导致的冲突,法律可以规定,每个部落平时最少存放多少的粮食以备天灾,如果粮食储备还是不够,那就可以向邻近的部落借,日后再偿还,如果邻近的部落同样没有可借出的多余粮食,两个部落也不能擅自发动战争,毕竟本来就没粮食吃,再发动战争损失只会更严重。”

    “那要怎么做?”

    “以前你们都有向龙山进税,危难之时,也该由龙山想想办法,皋陶大首领更是有保护整个东夷的义务,他的人品你们应该信得过,他不会就这么任由东夷的百姓处于水深火热而不见死不救的,不管是自己从仓廪里出资赈灾还是调动其他部落共同抵抗,他总会有办法的。”不得不说姚重华在这个时候坑了皋陶一把,但是国家的形成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也不算违背历史进程。

    “这事我看法典上没写啊,皋陶大首领知道吗?”大羿问秦不虚。

    秦不虚赶忙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之前姚重华只跟他说了一声而已,今天他光顾着震惊于姚重华的所有言论了,大羿问起来,他才反应过来法典上其实并没有部落间的关系处理的规定。

    姚重华解释,“这是我昨天晚上才想到的,只不过还是设想,付出实践的话还得看你们。”

    “我马上回去跟大首领商讨这个事情,一定会给大羿首领,东夷各部落首领一个答复的。”秦不虚觉得姚重华所说的又是一个大言论,大的治理方向,现在就想回龙山跟皋陶说。

    “你别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时候你出发没走几步天就黑了。”大羿劝阻道。

    秦不虚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向西,不过一个时辰就得落山了吧。

    “虽然部落间的事有待时间落实,不过五教的事,大羿首领您觉得呢?”

    大羿看看弄叾,看看方回,终于点头了,“我看可行。”

    姚重华和秦不虚的心也终于落地了。

    这时候务老叟跳起来,“就你刚刚治世的言论,你还说你不是,你必须是我徒弟,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务老叟也是活宝,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他也没有闹多久,外出的逢蒙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几个人,“师父,今天我们前往武芒氏,正好遇上了从武芒氏出来的九窠,就把他们给抓回来了。”

    “你们干什么?我们可是龙山的使臣。”远远的就有人大声的嚷嚷,却被逢蒙毫不客气的押着跪到大羿的面前。

    大羿让姚重华和秦不虚上前辨认,姚重华和秦不虚仔细看了那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九窠,这时的九窠已经没有了在龙山时的轻狂,他留了胡子,穿着也像龙山的贵族,就是有些大腹便便的,看来他这两年过得不错,就是被抓到后似乎被逢蒙教训过的样子,有点狼狈。

    看到了姚重华的九窠瞪大了眼睛,惊讶于姚重华怎么会出现在有穷氏,他只是比前两年长大了一点,面貌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睛里的精神劲儿比以前好多了。

    “很惊讶吗?三年没见而已。”时间已过去就是三年,姚重华从来没有因为祭窑的事怨恨过九窠,只是他离开了龙山之后到处骗吃骗喝的行径真是让姚重华大跌眼镜,要是传了出去,老弼擘的脸都丢光了。

    九窠难堪的低下了头,说不出一句话。

    跟九窠来的一伙人中有一个大汉,看九窠见了一个异瞳的少年就闭嘴不讲话的样子,该不会是什么高人吧?“大哥,他是谁啊?”

    “那一双眼睛你没看出来吗?就是大哥经常说的那个害他背井离乡的人。”同伙里一个更为年轻的小伙小声回答道。

    “啊?!竟然是他?”大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看来九窠没少在他们面前提起姚重华,甚至是诋毁,大汉对姚重华的印象一点也不好,“那怕什么?你敢将俺们大哥赶出龙山,胆子不小,俺要给大哥出口恶气。”

    说着就挣扎着想挣脱逢蒙的压制,试图用他那被麻绳绑着的双手威胁姚重华,逢蒙却哪里会让他得逞?狠狠的踢了大汉的膝盖,使得他重新跪回原来的位置,狠狠的按住大汉的脑袋,让大汉给姚重华磕头,“安分点,敢在小主面前放肆,小心你的人头。”

    姚重华没有理会大汉,只是问九窠:“就算离开了龙山,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种田打猎,就是你从老弼擘那里学到的制陶手艺,也不会饿死你吧,为何非要欺骗人呢?”

    九窠道:“我以为我找到更省力自在的活法,不用耗费自己的体力,不用去干低贱的脏活,有人给我当手下,有人自愿给我送吃的。”

    姚重华道:“上天不会掉馅饼,掉下来了也不一定会砸到你,骗人而得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你自己的,总有一天会要全部的吐出来。”

    九窠道:“为什么你就可以呢?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你只是一个洪水中落魄的弃子,才认识师父不到一天,他就对你百般喜爱,大首领任你为义子,享受原本你没有的一切,在我看来你也是从他们那里骗到的地位和宠爱。”

    姚重华道:“你这见解真奇特,我骗他们什么了?我像你一样用假的身份骗取了众人的信任?还是我骗取了财物?虽然他们给我提供了吃喝,但是我也不白吃白喝,还眼馋别人的东西,将别人的财物据为己有。”

    秦不虚也袒护姚重华:“就是,重华小主的大首领的义子,但是这些年重华小主也不知道帮了大首领多少的忙,你骗吃骗喝难不成还是重华小主教你的?笑话。”

    “跟这种人废话这么多干什么?”逢蒙有点不耐烦了,“你们快点把以前从我们这里拿走的东西全部还给我们。”

    大汉的头一直被逢蒙按压着:“没有了,东西我们全都拿去做交易,跟别人换米粮了。”

    大羿:“巫祝,按照部落的规定,行骗者当如何处置?”

    “情节严重者,当以碎石乱砸至死。”

    “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