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峰应该也算是祁连山脉的一个分支。峰巅若刀,斜ha入云,本身就离所有的州县城池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而且本身地势太高,不利耕作,是以附近原本也都没有什么人烟痕迹,李子秋拣选这样一个前后不搭的地方作为这一次训练的营地所在,可以说是给凉州总管府添上了不少的麻烦,不过上至王仁恭,下至寻常军士,对此却都是未曾多过半句话,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之中早就已经认为,这一次的收复西城塞之战,原本就是李子秋这少年神师与那胡人巫师之间的神通法力之争,原本就不可以寻常之理度之,李子秋拣选了这个地方,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的风水地气正适合于布阵破法也未可知。

    临近山顶有着一片较为平坦的空间,并不算太为宽阔,西林寺的一众武僧正自按着李子秋的吩咐在这里布置着什么,看着这么多人跟在李子秋的身后一齐走了上来,也不由得微微有些讶异。都自停下了手头了活计,聚拢了过来。

    裴行俨当先踏上这里,脸色铁青,却是不与他们多说些只字半句,只是径自站到了一边去,他的那些弟兄们也都是步调一致,站在了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而孟诜与叶天青拣选出来的那些军士,仅在登山速度上就明显比他们要慢上一截,过了一小会才陆续有人稀稀落落地来到这个目的地,有的甚至比孟诜与叶天青到得还要晚上一些,只是这一次他们倒不似在山脚之下那么地畏畏缩缩,倒是在几个胆大的带领之下,在裴行俨的队伍对面站成了一排,虽然他们的队伍远没有裴行俨的整齐,虽然他们的身姿远没有对面的战士来得挺拔,但他们总算还是没有再退避地站在了那里。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但那弥散在空气之中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足以让完全不了解情况的那些西林寺的武僧们也有点儿明白了眼前的局面,都自皱着眉头,站到了李子秋的身后。

    或许是这山顶之上的气氛太过压抑,再加上他被李子秋的态度气得不轻,以至于裴行俨在这一时之间简直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拉了拉系得紧紧的盔带,将这盔带拽得微松,这才在重重地喘了口气之后。昂头冲着李子秋问道:“神师,你让我们来到这里,却是有什么话要说?!”

    李子秋轻轻一叹,看着裴行俨,说道:“裴校尉,某家说这些依某家标准捡选出来的军士,正是此次攻占西城塞之战最佳人选,自有某家的道理在,你却直到现在,却还仍是觉得不服么?!”

    “神师的玄妙,裴某不懂”,裴行俨神色不动,冷然说道:“裴某只是不愿相信会有什么事情是神师挑选出来的这些人做得到,而裴某的弟兄们会做不到。”

    “也罢”,李子秋微微摇头,却是说道:“那某家就与你试上一次便是。”

    他举目略顾之后,缓缓举步,却是来到一个斜斜向上的山径之前,脚下不停,向上走去,这些天来他勘探地形。忙上忙下,指挥着那些西林寺的武僧在这里做了不少的布置,现在虽然不能说完全成形,但也总算是一个已经可以使用的地方了。

    这条山径并不算短,李子秋就这么一步步向上走去,在所有人那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却还是不徐不缓,一直待到走到了那条山径的顶端,他这才站在一颗岩石之上,转过身来,向着裴行俨说道:“裴校尉,现下我站在这里,你从你的兄弟之中挑出一个人来,我也从我拣选的那些人中挑出一人,且看他们谁先能走到我的面前来,便算谁赢,如此说法,你看何如?!”

    …………

    罗尔纲站在山径之前李子秋遣人划定的起跑线上面,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已经崩紧到了极致,眼神死死地盯着慢慢走到他身边的对手。

    凉州边塞之地,多的是曾与胡人拼杀浴血的军队,但裴行俨跟他手下的那些兄弟,却又绝对是这些军队之中最为骠悍,最为勇猛的一支。裴行俨作为这一次负责征召一应事宜的军官,罗尔纲他们早在刚刚被征入军伍的这几天时间里面,就已经听多了关于裴行俨与他手下种种传说,哪怕就在今日之前,这些盔甲鲜明,身上总是带着几分有意无意的冷厉之气。似乎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老兵,都还是罗尔纲一心崇拜,却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可企及的偶像级的人物。

    罗尔纲长得并不算健壮,甚至就在孟诜与叶天青选出来的这些人中,一直在商行之中当伙计的他,也还不如一些自小务农的子弟来得精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子秋会挑中了他来与裴行俨他们赌如此关键的一局,简直就好似是手指头漫不经意地随机一指,就这么点中了他一般。

    那个裴行俨方面的军士来到了他的身边,紧绷着脸看也不曾看他一眼,那军士也不见得有多高多壮,但他来到罗尔纲身边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觉得罗尔纲就如同完全被遮蔽在他的阴影里头,渺小细微得看不见人影一般。

    但罗尔纲却还是努力地挺直了腰,丝毫不让地站直了身子。

    李子秋的眼神从他们两人的脸上扫过,嘴角微微地lou出了一丝笑意,缓缓点头说道:“好吧,等会由裴校尉号令一下,你们就可以开始,先到者为胜,明白了么?!”

    “明白!”罗尔纲大声地回答了一句,那个裴行俨方面的军士,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而已。

    “另外,有件事不要怪某家不曾说在前头”,李子秋淡淡一笑,却是说道:“这山径看似简单,但某家已经在上头施法设置了一些禁制,甚至难免有危及生死之处,你们若是现在反悔,却还来得及。”

    这一次莫说是裴行俨方面那位军士,就是罗尔纲也都不曾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胸膛挺得笔直,用行动表示了他们的决心与意思。

    “也罢。那某家就言尽于此”,李子秋也早有所料,也不多做纠缠,只是最后提示了一句:“此路如何通过,但凭机缘,不过你们可以回想一下某家方才登上山径时的样子。”

    …………

    几乎在裴行俨号令刚刚响起的时候,薛仁杲就已经冲了出去。虽然李子秋的警告言尤在耳,但他却丝毫也不曾有半点慢下脚步的意思。

    还不到十六岁的他,却已经至少有过三次沙场之上险死还生的经历,铁血的磨砺非但让他那本应清涩的脸上却有着一种他这个年龄的人本不应有的分明棱角,也让他有着远超乎寻常人的坚毅与信念。

    他很尊敬李子秋,也很尊敬西林寺,但那并不是因为李子秋以及西林寺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神通法力,而是因为他曾在昌松城外亲自目睹过那纸人飘飞的度亡仪式,因为他曾在胡人围城的时候亲自目睹过李子秋这位少年神师从头到尾都一直站在他们的身旁。

    他还很年轻,年轻到甚至热血上涌的时候,就足以让他觉得自己并不畏惧世上所有的一切,乃至于包括那些鬼神异力的地步,这一次之所以李子秋要征召军士去平复那传说之中不啻于死亡之地的西城塞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并不是因为他信得过李子秋的神通法力,而是因为他信得过眼前这个少年神师是一个可以与之并肩战斗的战友。而也正因此,李子秋的拒绝,更让他分外地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耻辱与愤怒。

    薛仁杲不知道其他的弟兄们有多少是抱着与他同样的心情,但他相信这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所以他现在并不只是替自己一个人在比试,他是在替所有这些被李子秋轻视了的弟兄狠狠地出一出心中的这一口恶气!是以这一次他不但要赢,而且要赢得风光,赢得漂亮,赢得让眼前这个少年神师再也不敢轻视他们,赢得让眼前这个少年神师再也无话可说。

    这条山径显然是刚刚开出来的,虽然斜斜延伸向上,但也算不上太过徒峭,只是脚下颇有些山石嶙峋,再加上这高山之上,积lou成霜,路面之上也是极为滑溜。但这一切对于薛仁杲而言,却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障碍,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的身形闪动,几乎就是有如风弛电挚一般迅速向上攀升,转眼之间,简直就已经直接冲过大半的路程。

    薛仁杲甚至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李子秋的面目,他甚至已经觉得胜利就已经来到了自己唾手可及的眼前,这种激动与兴奋的心情让他满脸涨得通红泛紫,甚至于忽略了心头之上那突如其来的微微一疼。

    …………

    “赶不上了!”罗尔纲望着简直就是绝尘而去的薛仁杲,心底里头依稀已经充满了绝望。

    他与薛仁杲不同,如果说行伍出身的薛仁杲对于李子秋与西林寺更多的只是一种认可与尊重,而罗尔纲对于西林寺与这位少年神师所有的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与敬仰。身为时常往来于凉州之地的商行伙计,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曾经去到西林寺的门前,去那里倾诉自己的哀伤与悲愁,却那里倾听与宽解旁人的心忧与苦痛,对于他这个自小离了家的人而言,在有意无意之间已然将西林寺当成了他精神之上的另一个家园,以至于每次看到了西林寺门前那寻声救苦的菩萨像,他都觉得恍若见到了已经记不清模样的那些家人。

    胡骑南来的时候,他所在的商队也正在昌松城的左近,身为与城中米行有所关联的商队伙计,他比其他人更明白在这一次的将民众迁移入坚城的活动之中,西林寺与这位少年神师究竟是做过了什么样的努力,也更让他对于西林寺的敬仰崇信之念更加深了一层。

    他到过西域大漠荒茫之所,也到过中原繁华富庶之地,一路之上见过了不知凡几的佛寺僧院,有哪一家不是满口慈悲广济,普渡众生,有哪一家不是佛寺庄严,金碧辉煌,甚至于就是那些口绽莲花之流的神通法力的显现,也有不少寺庙以此相标榜,尽管在见识过李子秋与西林寺那真正的法力神通的罗尔纲的眼中,那些都只不过是幻术一流的勾当。

    但是从来也没有任何一个僧院,曾经给过他们这些漂泊无依之人如此多的温暖与贴心,从来也没有一个僧院,人在胡骑当前的这种至为危急的关头,却还是先想到他们,甚至于古往今来,都从来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僧院,会在这种胡人围城的时候,在官府都已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放弃了他们的时候,象西林寺那样不惜站出来拿出自己的全幅家当,也要给大家求得一个活下去的可能。

    所以在听到了李子秋正在征召人手收复西城塞的时候,只是个新人的他,也是毫不犹豫地报名加入,虽然他也曾听说过西城塞的名字,虽然他也曾经对这诅咒之地畏惧莫名,但他却深深地相信只要是跟在西林寺与少年神师的座下,总是没有迈不过去的关卡,甚至哪怕就是真的死在了西城塞里头,他也会如西林寺那些僧众故事里头所说的英灵之魂一般,升入那充满喜乐的宁静佛国。

    在一路过来的时候,他们这些被孟诜与叶天青选中的新丁们互相交流,倒是大部份都与他基于同样的理由,也正因此,他很能理解在刚刚听到了李子秋居然会挺身而出,站出来替他们出头,甚至不惜向着裴行俨撂下狠话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为什么会都是如此地感到精神大振,会在那刹那之间,就已经拥有了甚至敢于站出来正面挑战裴行俨与其手下一众精锐军士的勇气与信念。

    在这场赌赛开始之前,他原本也早就抱定了豁出一切也要胜出的念头,只不过他对于西林寺与李子秋的信仰本就发自心中深处,在听得李子秋提及这条山径已经施法下了禁制,还提醒他们要注意方才的步法的时候,罗尔纲怎么也耐不住会小心翼翼地去想着要尽量去模仿一下李子秋那开头时不徐不缓的步伐,而也就是这么一加犹豫的功夫,就已经被薛仁杲给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罗尔纲也是不顾一切奋起直追,可他原本底子较之薛仁杲就已经相差不可道里计,这一急起来手忙脚乱,在这滑溜的山径之上,更是险些摔了几跤,非但没能拉近与薛仁杲之间的距离,反倒更是眼见追也追不上了。

    山下那些新人们,在军营里原本就没呆上过几天,还都是保留着少年郎好勇好胜的脾气,一个两个耐不住大声地吼叫着,在替着罗尔纲鼓劲打气,而裴行俨的那些弟兄们,却是不屑与这些新丁们争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只是在看到薛仁杲已经如此近地接近于胜利的时候,才在嘴角弯出了那么一丝的骄傲。

    眼见着薛仁杲都已经冲过了大半的路程,眼看着罗尔纲已然是全无希望,就在那些一直给罗尔纲鼓劲的新人们声音都渐渐地小了下去,而裴行俨与他的那些兄弟已经捏紧了拳头,正准备在薛仁杲冲到终点的那一刻,发出那一声憋闷了许久的怒吼的时候,所有人却都看到薛仁杲那一直迅捷前冲的身形,忽然毫无征兆地顿了一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那些新人们也都不再发出半声叫嚷,毕竟就算是薛仁杲停顿了下来,也绝对没有人会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胜败之数还会有出现什么变化的可能,所有的人都只是觉得薛仁杲只是想在这种已然左劵在握的时候,好好地羞辱一下对手而已。

    裴行俨与他手下的兄弟,现在看也不看身边的那些新丁一眼,只是抬眼望向山径顶端那看上去还是面无表情的李子秋,脸上却自不由得都lou出了一丝傲然的微笑。虽然薛仁杲的表现并不是他们提前计议,然而哪怕是裴行俨,对此也不觉得他有丝毫过份的地方。毕竟这份骄傲,这份畅快,是他们凭借自身的实力,对于李子秋先前那些轻视了他们的言行,得来的最好回报。而那些新人们将双手捏得骨节发白,但却也都是紧紧地抿住嘴,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音。

    若是换成在进入军营之前,若是换成在从李子秋的认可之中,感受到了那份身为原先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尊严之前,他们这些热血少年说不定早就已经有人开口叫骂,早就已然受不了这种近似侮辱的故意挑衅,然而现在他们一个两个哪怕都是脸上涨得通红,但却还是默默地忍了下来。虽然现在他们的对手正是裴行俨,但他们却更是无比清晰地记起了裴行俨在他们刚入军营时对他们的说过的那些话,真正的男儿,真正合格的军士,有些东西要找回来,就绝不可能只kao一张嘴。

    只是就在下一刻,所有人的脸上却都转瞬间换上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震惊、迷惑、不知所以的茫然失措……

    薛仁杲并没有如同一个英雄一般地回过头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他的身体却忽然好似完全控制不住的一般如此明显地颤抖了起来,他努力地抬起一只脚,似乎想继续挣扎着地向前踏去,但却就这么身体一歪,重重地摔倒在了地面上

    周末参加了个培训班,唉,一言难尽,这周应该会更新正常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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