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白鹤在所有飞禽中最为高傲,它翱翔于九天之上,鸣唳于彩云之间,嬉戏于荒泽之中,从不与人类为伍。然而,它们却能与道长为侣为伴。人人都认为,老虎是最凶残的野兽,它生吞麋鹿,活剥野猪,残害家畜,伤人性命。但是,张柬之在无意识中,亲身有过与凶猛的长白山东北虎面面相对却相安无事的特殊经历。由此可见,人类是可以与其他生灵和平共处、和谐共存、和善相待的。

    可以说,正是由于人类对动物的伤害,才导致了它们或者远远躲开,或者凶狠地反抗。人无伤虎之心,虎无害人之意;人有善待仙鹤之举,仙鹤自然与人亲近……

    于是,在张柬之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和谐而又美妙、生动而又神奇的全新世界……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遐想中惊醒过来时,发现方定道长已站立在眼前。

    方定道长关切地问道:“施主,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么?”张柬之尚未完全从自己的幻觉王国中脱离出来,所以一脸茫然地反问道。

    “可是,你已经在这里呆呆地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呀!”

    “不对吧,我感觉我才坐了一会儿。”

    “你看看日头。”

    张柬之扭头,看到太阳已临近正空。他有些吃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方定道长一笑,说道:“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时间,是相对的,可长亦可短。”

    张柬之点点头,像是很有体会地说:“是啊,都是心的作用。”

    方定道长大吃一惊。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如此玄妙的话语,竟能从一个看似懵懵懂懂的老头嘴里说出来。他不由得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张柬之一番,问道:“施主,你来深山里干什么?”

    “路过。”

    “那么,你的路呢?”

    张柬之无言以对。然而,他从方定道长的明知故问里,敏感地感受到了一些别有意味的、玄妙而又灵动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呢,他又说不上来。

    于是,张柬之机灵地反问:“道长,你住在深山里干什么呢?”

    “修道。”

    “可是,您修的道呢?”张柬之侧着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道,笑着看着方定道长。

    方定道长不禁开怀大笑,不再说什么,撩腿走了。他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上飘飘而行,犹如行云流水,有一种说不尽的洒脱与自在。

    不一会儿,他便隐没在苍翠的山林中,山野里回荡着他的吟诵之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张柬之听后,微微一笑:“你这个方道士,竟然在老夫面前抛书包,寻章摘句《道德经》!”

    张柬之望着远去的道长,喃喃自语:老夫也要赶路了。

    过了一会,张柬骑马来到一个谷底,他忽然发现,前边山溪的小桥上,仰面躺着一个和尚。

    那是一座独木桥,一根长长的、圆圆的木头,横在湍急的溪流上。浪花翻飞,水沫四溅,胆小的人走在上面都会眼晕,经常有人从上面失足滑落。然而,那个和尚却仰面朝天,躺在独木桥正中央,居然还悠闲地跷着二郎腿!那逸然自得的神态,活像是躺在天下最舒服的卧榻上,沉醉在美妙的梦乡。身下流水潺潺,当空白云悠然,他就这样随随便便仰卧在山水之间,犹如融进了天地之中,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和谐,自在自然。

    更令张柬之感到奇异的是,他似乎与这个和尚有着某种渊源,好像在许久许久以前,他就认识他似的。可是,他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不管是新州还是长安,都从未与他相遇。

    他正感到不可思议,对面山坡上传来一阵吟唱声:

    霞光神仙府,紫云道人家。

    叶落清风扫,夜临有月华。

    是方定道长。自然,横卧在独木桥的和尚也阻住了他的道。

    方定道长说道:“和尚,这里不是你的僧房,更不是你的禅床,快快起来。”

    和尚开口说道:“丈室容纳三千界,大千世界一禅床。你且说,此独木桥在大千世界之内,还是在大千世界之外?”

    据《维摩诘经》记载,与佛陀同一时期的维摩诘居士,他的卧室只有一丈见方,然而千百万人进入其中,不见其拥挤。他坐在禅床上,身体不动不摇,却能以神通之力,将三千大千世界像泥丸一样置于掌心,哪怕是无量遥远的他方世界,亦能将之挪移过来,展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