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氏一早起来,一阵清风吹拂着她的头发,秋蝉停在门前那棵红棉树上“喳喳”地叫,好像在向她发出声声“归去”的叫唤,一片白云在晴朗的天空中漫漫地向南飘着......李氏见今天天气晴朗,正是秋风送爽好还炒乡的好日子,便收拾好行装,和林大爷他们道别后,踏上了回家乡之路。

    当年母子俩离开家乡到广州投靠文龙,慧能还是一个弱质小孩,转眼之间六年光阴一晃而过,慧能此时己长成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少年。

    步出广州城后,慧能忽然想起有一次,他无意中在谭老板商店听挑夫说起过,他们从新州来,挑着山药走茶马古驿道来广州,要比走佛山的崎岖山路近便得多。

    慧能听他们从新州来,他乡遇老乡,自然倍感亲切,当然紧记于心了。

    慧能领着娘亲,沿着岭南崎岖山路,几经周拆,终于在深山密林的半山腰之中,找到了这条通回家乡的捷径——古驿道。

    古驿道,亦称驿道,我国古代陆地交通主要通道,同时,也是属于重要军事设施之一,主要用于传输军用粮草物资,传输军令军情的通道。

    近百里茶马古驿道曲曲弯弯,穿山过峡越野。秋阳,高高的悬在万里蓝天上,温暖的阳光照着漫无边际的古驿道上。多年的漂泊打柴生涯,使慧能迅速成长为一名精明干练、下下人有上上智的人。

    慧能母子俩沿着古驿道一路南行,沿途,慧能看到勤劳质朴的百姓,在田间地头耕作,田野的稻谷已经金黄,沉甸甸地弯着腰,在徐徐的秋风中吟咏着丰收的歌谣;山腰上的一条条果树林带,环山绕岭,粗壮的柑桔橙树杆上结着饱满的果实,山道旁的地块里,番薯绿油油的叶子,闪烁着太阳的光芒,交错盘绕的番薯藤下,红皮、白皮的番薯还沉醉在甜美的梦乡里;田塍路边的菜地里,丛丛豆角、丝瓜、苦(凉)瓜爬在用竹子、木棒扎起的一排排瓜棚上……

    山上、山下、田野、村庄,全沐浴在瓜果成熟和稻谷飘香之中。

    好不容易,李氏母子行了近百里路,进入了恩平与新州山界,再翻过了前面的天露山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翻过横卧在前面的天露山,越过山下一望无际的原野,啊,终于到家了!

    浮云遮天,月色昏暗。

    李氏母子沿着卢溪河滩向南而行,村边小河那棵熟悉的老荔枝树遥遥在望。

    这小河,这荔枝树,这村庄,给李氏母子留下了太多的回忆……

    李氏思绪交集,与卢行瑫结婚后在这里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随同光阴一起逝去的往事,扰乱着她此时的心景……

    慧能刚刚三岁那年,慧能的爹爹卢行瑫从他的同窗同年文龙兄的一封来信中得知皇上已把自己贬为平民,永不续用后,内心犹如被重锤猛地击了一下,“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箭射而出,整个身体随之砰然倒地,大病一场。

    卢行瑫壮志未酬,抛下慧能母子俩,驾鹤西去……

    李氏孤儿寡妇,守着卢行瑫置下来的二亩薄田过活。但卢行瑫生前因乐于助人,教人识文断字,没少帮乡亲们的忙,因而招惹村里的财主黄雷天的妒忌,阻了他的财路而怀恨在心,百般刁难。幸好隔壁邻居李学儒出面调解,才保相安无事。

    李学儒是个老学究,秀才出生,无意仕途,在家乡办乡塾,一心只教圣言书,是方沿几十里有名的大塾师。娶妻陈氏,生有李新、李州、李花、李香、李兰五朵金花。新、州、花、香四个女儿已出嫁,李兰年龄尚幼,待字闺中。

    李兰四岁那年秋天,跟随四姐到河过边洗衣裳,不小心被毒蛇咬伤,被慧能救活过来。从此,卢、李二家开始友好住来。

    李兰亚爹去学堂教书,她与娘亲待在家里,有时见娘亲坐在织布前“吱吱”忙着织布,就偷偷溜出来到隔离找慧能玩。

    李氏见李兰生得冰雪聪明,很惹人喜爱,便没有横加阻止。

    李兰的爹娘知道后,不但没有横加阻止,反而叫小女有空请慧能过来玩。

    李学儒知道慧能是他家的恩人,自己的小女儿又喜欢和他玩耍,可能这就是缘分之故。说实话,自己膝下无儿,小女儿比他小二岁,家庭、年纪登对,如果将来把女儿许配给他,招为乘龙快婿,例倒是美事一桩。

    李学儒听慧能说由于家境贫寒,没钱进学堂念书,不想坏了规矩,就在家教慧能《三字经》。

    慧能一听就懂、就能背出来。因为他爹曾教过他《三字经》。

    李学儒见慧能聪明绝顶,悟性极高,对《三字经》倒背如流,就开始对他教《论语》、《百家姓》……

    如果说,慧能他爹教他《三字经》是慧能的启蒙老师,那么,李兰她爹教他《论语》、《百家姓》就是慧能的蒙学先生了。

    想不到李兰成了卢、李二家友好住来的纽带。

    ......

    往事历历,又涌上慧能心头:

    在苦难的岁月磨难下,在不知不觉之中,慧能六岁了。

    一天,夕阳已坠落西山,慢慢收起了最后几缕余晖。

    苍茫的暮霭,在山岫间弥漫流淌。

    “小孩,你父母亲呢?”正在山坡草地上与老母鸡玩耍的小慧能拧转了脑袋,见一位留着花白长髯的老人站在自己面前。

    老人略圆的脸庞上,汗迹沾着薄薄的黄色尘埃,显得疲倦无力。他身穿着已经褪色、磨损了的黑色长褂,背着一个简易行囊,在落拓之中透出了一派儒雅风度。

    小慧能仰起脑袋,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像在一片蓝天中,熠动两颗黑油油的宝石:“客官,你是过路人,想在这里投宿吧?”

    “呵,你怎会知道?”老人感到诧异。

    “附近村子没有穿你这身衣服的人。我家里从来都没有来过你这个客人。故此,我娘亲肯定不认识你。”

    “是呀。我跟你娘亲是不认识的。”

    “何况,这里方圆十里到处都是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太阳刚刚下山去了。这个时候到来的外人都是投宿的。”慧能年纪虽小,但回答得却颇合情理。

    “你真聪明!”老人伸出了右手的大姆指,称赞道,“你叫什么名字?”

    “慧能。”

    “慧能?”老人打了一个怔,“这好像是佛门中人的法名,你怎会起这个名字的呢?”

    “我不知道,从小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称呼我的。”

    “你的家在哪里?”

    小慧能用手指向南边:“就在那山脚下。”

    老人:“如果不嫌弃的话,请你带我到你家去。好吗?”

    小慧能一口答应:“好。”

    小慧能便领着老人朝家里走去。

    老人与六岁的孩童相比,步伐大一些,两人走着,走着,老人不知不觉已走在前头了。

    忽然,老人听到小慧能清脆的一声叱喝:“别动!”

    老人定住了脚步,拧过脑袋,问:“什么事?”

    小慧能指着地面:“你看看。”

    老人眯着老花眼睛,低头望去,并没有发现地上有什么东西,便摇了摇头,说:“我没看见有什么呀。”

    小慧能趋步上来,蹲下,指着老人面前约莫两尺远的地方,说:“你看,蚂蚁不是正在搬家吗?”

    老人遁他所指,望去,果然见到面前的山路上有几行蚂蚁排着队伍在横过,这才舒了口气:“你刚才那一喝,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原来你是指蚂蚁在搬家。”

    小慧能满有理地申辩道:“我不提醒你。你就会踩到这群蚂蚁身上。你的脚板那么大,会踩死多少只蚂蚁呀!”

    听小慧能这样讲,老人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很久未曾有过的热浪,用手抚摸着慧能那滚圆的小脑袋,感慨地说:“啊,在这混沌的世间里,物欲横流,尔虞我诈,争得你死我活的。老夫很多年没有见到你这么善心的人了。”

    小慧能却不以为然地:“人生在世,最大的罪恶是杀生。蚂蚁是也有灵性的小性命,它们整天劳碌,找两餐食也极其不容易。”.

    老人奇怪地问:“啊,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讲起大人般的话来呢?”

    小慧能正色而答:“这是我娘亲从小教导我的。”

    老人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娘亲还教你什么呢?”

    小慧能:“我娘亲告诉我,佛学把‘杀生’作为十恶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