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于世,有的事好似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想不到昔日同为一殿之臣的梁士元和张柬之,竟然还有缘相聚在梁士元的故乡——岭南新州。

    梁士元尽地主之谊,设宴为张柬之接风。酒过三巡,前尘旧事又涌上心头,昔日朝廷两位大臣希嘘不已!

    再说张柬之被贬到新州,从显赫一时的宰相正一品降至司马六品官,开始时心情郁郁寡欢,有时循迹于深山,寄情于山水之间;有时找梁士元喝酒消愁。无心审理公案,日子倒也过得消遥自在。

    张柬之在新州虽然已远离了朝廷,然而精神并不屈服,坚信自己与朝中另一宰相崔玄暐等人密谋除二张。恢复唐国号之举是正确的。但由于卖国求荣的奸党当道,他壮志难酬,禁不住怒火中烧,在一次与梁士元喝酒中,乘着酒兴,在新州写下《好事近》这首悲愤词章:山水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怒,误薜箩秋月。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

    不久,这首词流传出去,朝廷中的反对武氏家族的文武百官十分赞赏;武三思对张柬之却切齿痛恨,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武三思勾结韦后,向朝廷诬告,说张柬之在词中所写的“豺狼当辙“是对皇上及有功重臣的“谤讪”、“怨望”。唐中宗听信谗言,把打消了欲召张柬之回朝的念头。

    张柬之无限期发落在新州,倒也使他增长了不少见识。

    有一次,有两个一瘦一胖的人吵吵闹闹来到县衙击鼓告状。张柬之正欲前往莲塘找梁士元喝酒聊天,猛然听到有人击鼓告状,心想:被贬到新州逾半年,还未正式坐过堂,审过案,今天碰巧,我倒想看看这僻野之间能有什么案可审。

    于是,张柬之打消了去会梁士元的念头,穿起官服坐堂,传令:“把击鼓人传上来!”

    那个生得肥胖的人一到公堂,立刻下跪告禀:“大老爷明察,小民丁一青的岳丈临终之前,立下遗嘱说:“张一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说罢便呈上遗嘱。张柬之看后便大声责骂张一非。

    那个生得瘦弱的人也下跪告禀:“大老爷息怒,家父生前立此遗嘱是这样说的:“张—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说罢也呈上遗嘱。张柬之看后,顿时一拍惊堂木,“拍”声一响,指着丁一青怒骂道:“我把你这个刁民,女婿是外人,竟如此够胆,争占遗产,左右听令,赏他五十大板,拉出公堂。”

    丁一青怎知遗产得不到,还挨了五十大板,真是有冤无处诉。

    原来,当地有个姓张的老板,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叫张一非,因为他是老大,村中的人都常叫他张一。张老板眼看自己老了,害怕死后亲手创出的家当败在儿子手上,所以整天对儿子说些生财之道。谁知这个张一非虽然已到了而立之年,但对发家致富不感兴趣,从早到晚在家勤奋读书。张一非确有个怪癖,他看中了那本书,任凭要多少银两,也要把它买下来。

    张老板的女婿丁一青是个奸狡滑头之人,岳丈大人的家财,使他口水流了三尺又三尺,所以常常用各种方式恭维岳丈,装得一副十分孝顺的样子。

    一年后,张老得了个不治之症,眼看在世没有多少天了,他怕死后家财败在张一非手上,便叫女婿和儿子到床前,对他们说:“张一非,你虽是我的儿子,但不成器;女婿丁一青行孝,恭顺,虽不是亲生,也是半边儿。我死后,所有家产都给丁一青。张一非你读你的书,不要与丁一青来争占我的财物。”

    张老又怕死后,他俩相争起来。论起家规,女婿可能会欠理,便叫女婿端来笔砚,令儿子亲手记录。

    张老说:“张一非吾子也,所有家产尽给女婿,外人不得侵占。父嘱。”几刻钟后,张老咽了气。

    丧事办完后,丁一青请来了大挂车,要运走岳丈遗下的家产,张一非客气地说:“妹夫,父债子还;父业儿承,这是天经地义,素来如此的。你不要如此横蛮。”

    丁一青一听便火了,大声道:“岳丈临终之时,有言嘱咐,并立字为据。我才说你横蛮。”丁一青说完后便大声骂起来。

    张一非小声说:“妹夫,你我互相争吵起来,但争来争去都没有结果,不如我们去县衙,请县官判断吧。”

    丁一青听后,理直气壮道:“去就去,有遗嘱为凭,难道怕你不行?!”

    于是,就有了前面发生的一幕。事后,张柬之发觉,张一非在记录他父亲的遗嘱时,按自己的意愿加上了标点。

    张柬之亲身经历判审了这单公案,不由得感叹:想我张柬之,平生饱读诗书,学识过人,进士出身,朝中一品官员,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南蛮之地,一时被张一非这个书生,玩弄文字游戏给骗了,真是民间藏能人啊!

    有一天,他在回县衙途中,看见几个村童在河里洗澡,突然,远处有一敲锣打鼓的船驶来,近前一看,原来是一艘“学船”,是载参加省试考举人的各县秀才归乡的。

    当时,那几个在河里洗澡的村童见这艘很气派的大船气势汹汹地驶来,吓得纷纷逃上岸去。而其中有一村童,两手叉腰,站在河中心动也不动。“学船”的人见有一个小孩这么大胆阻止学船的前进,便停了下来。里面的秀才们见停了船,走出舱来看个究竟,见到的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挡住航道,便自持胸中装满墨水,有心为难他一下。有一个秀才喝道:“小孩,让开!”那个小孩看了他一眼,没有理采他。另一个秀才说:“你为什么挡住我们呢?”那个小孩说:“我在这里先,你们后来才到,你要我让道,得先问我同意不同意。”那个秀才接着说:“好吧,我问你,我们打个赌,我出一上联,你对下联,如果你对得出我们的船就让你三分,如果对不出,你就乖乖滚开吧!”那个小孩嘻嘻地一笑。

    “千年古树作学船”,一个秀才很快想出了上联。那个小孩望着滔滔的江水,双手拍了拍江水,随口答道:“万里长江当浴盆。”秀才们一听,对得真是天衣无缝,确是一副绝佳对子。无奈,这艘满载秀才的“学船”只好偃旗息鼓,绕过那个小孩身边,在河边一侧浅滩上慢慢地驶去。人们再也听不到“学船”上的锣鼓声了。

    张柬之目睹了这一幕,不禁又令他着实惊叹了一番。

    事后,张柬之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小孩叫梁树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