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痣大汉以为树榕是前来与他交手的,就扎定了马步,双手一划,在前胸处定势,等待过招。

    树榕并没有跟他动手,反而向黑痣大汉拱手,行作了一个大礼:“我出来不是与你较量决斗,而是作个解释的。”

    “哼,不必再作解释了。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跟我比个高低!”黑痣大汉真是骄横跋扈到了极点。

    看到黑痣大汉胸口浓黑的茸毛,起碾的粗手臂,龇牙咧嘴的脸部和那一人也难以扛起的大关刀,人人都瞠目结舌。

    一种想法似陀螺般在树榕脑海中飞转,一会儿,他脸色一沉,向黑痣大汉道:“明天上午到猎户门口比武。”

    黑痣大汉厉声问温猎户:“你家住何处?”

    温猎户手指西边,答道:“城西‘发记’布铺隔壁。”

    黑痣大汉:“你们可别打退堂鼓,更不要逃之天天呀!”

    温猎户以求救的目光望着树榕。

    树榕把胸脯一挺,朗声地:“我们怎会逃走?我当然有本事制服你啦!”

    “好,明天我叫你输得口服心服!”黑痣大汉收拾起卖武档,提着大关刀走了。

    围观的人也陆续散去。

    温猎户向树榕问:“小官人,平日你学的是什么武功,会挡得住那个恶汉吗?”

    “不!”树榕老老实实地摇了摇脑袋,双手往横里一摊,直言而答,“我可从来都没有学过武功。”

    温猎户似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了脚,苦着脸:“唉,你这样做,不是要我明天横尸在家门口吗?”

    树榕却胸有成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膊,安慰道:“你不用发愁,我自会有办法来对付他。”

    “我的生命就交给你了。”温猎户说完,见少女脸色惨白,走了过去,关心地问:“月婵,你觉得怎么样了?”

    月婵喘着气,脸上有痛苦之色:“胸口有点发闷发痛。”

    树榕:“姑娘,你不用害怕,我们村中有一位老郎中,专医跌打内伤,明天我给你带点药来。”

    月婵抬起头来,对这位陌生少年投去感激的一瞥:“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先到你们家里去吧。”

    温猎户的家,在“发记”布铺隔壁,这是一间小房子,墙壁是用黄泥灰砂混和夯实的。壁上挂着一个鹿角和几张麂皮。温猎户原先曾在军中当过弓箭手,后年迈体弱多病,回到筠城居住,仍与女儿靠狩猎为生。

    树榕察看过他的家以后,就把拟定的初步计策向温猎户讲了。

    树榕回到家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母亲。

    李氏听后,脸上的皱纹平舒了许多:“做人立世,就是要以忠厚为本,慈悲为怀。你今天在人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好!”

    翌日,树榕带去了村中老郎中给他的跌打金创药,来到温猎户家。

    月婵服了,一阵猛烈咳嗽,咳出了几小块黑色淤血,她心胸马上畅顺了许多,脸上也红润了许多。

    树榕叫温猎户躲到隔壁布铺里间去,自己与月婵在等待着那黑痣大汉的到来。

    不及晌午,黑痣大汉腰扎黑色宽涤丝带,袒露胸膛,提着大关刀上门寻衅来了。他一到大门口,大声骂道:“老头子快出来受死!快出来!”说完用脚直跺地面。

    树榕从屋里出来:“对不住,温猎户本想今天与你决一雌雄;但他师父闻知要与你决斗,派人带信叫他上鼎湖山去,再教他学一手绝技。”

    “哎哟,这不是在耍弄我?”黑痣大汉气恼叫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黑痣大汉悻悻地说:“让这老头子再多活两天。”说完气冲冲地携着大关刀走了。

    第三天,树榕用铁枝在坚硬的墙上勾刮了五道并行的深沟,然后又叫温猎户躲到隔壁的布铺去。

    日上三竿,黑痣大汉提着大关刀,风风火火地直闯进门:“明年今天,该是这老汉的忌日了吧?”

    树榕故意显得心事重重:“昨晚温猎户曾经回来,试了试这两天师傅教授的绝技,发现新学的绝技还是功力不够深厚。“

    “什么绝技?”黑痣大汉有点好奇,随口而问。

    树榕用手指了指墙壁:“五指禅功!”

    黑痣大汉望去,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五道深深的痕迹,露出里面夯实了的灰沙黄泥。

    黑痣大汉以前也学过五指禅功,就把脚往右一横,坐定,闭目养神,收紧丹田之气,再把气功运行到右手五指之上,一声吆喝,五只手指似鹰爪般往墙壁狠劲抓去,墙上的白色批荡“劈啪、劈啪”纷纷跌落,扬起一阵粉尘。

    黑痣大汉定睛一看,愣了,自己抓下的指痕,才仅有老猎户“抓”下的一半深。他内心惊悸起来,但尽量不显露出来:“这五指禅功我荒废多时了。要比武,就比真刀真枪的真功夫。那老汉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树榕答道。

    “又要后天?”黑痣大汉恶狠狠地警告,“真叫人等得难受。再过两天,若然他不跟我当面比武,我就放火烧了这间屋。”

    望着黑痣大汉离去的背影,月婵有点惊恐:“烧了我们的房子,我父女俩住在哪里呢?”

    温猎户从隔壁布铺回到家中,看见黑痣大汉用手指在墙上抓下的五道浅沟,叫苦不迭:“他抓下的沟儿虽然不及我们的深,但他使的是真功夫,而我们使的却是——”

    树榕却显得信心十足:“世间事情的成败靠的不光是力气,而更重要的是靠道义,靠灵性。两天之后,我要这蛮牛服服帖帖。”

    又过了两天,树榕带着温猎户来到隔壁布铺,指着用来碾布的元宝形大麻石说:“找几个人帮手,把这元宝石抬到你家厅堂的八仙桌上。”

    这元宝形大麻石起码有三百斤重。布铺老板素与温猎户有交情,就叫几个伙计帮忙,用绳索缚住元宝石,用几根大竹杠又抬又扛,好艰难才把它弄到温猎户家,放置在八仙桌上。

    众人刚刚散去,黑痣大汉又寻衅来了。

    这次,树榕将他带进厅堂,指着桌上的元宝石,道:“温猎户昨晚回来,拿起这大石头舞耍了一会,说功夫还未到家,要再上鼎湖山求师父指点。”

    “什么,还要拜师?我等不了,等不了!”黑痣大汉怒吼道,将大关刀往地板猛地捅去。

    树榕用话撩逗他:“我看你的大关刀才有几十斤重,不知这块大石你能不能举起来?”

    黑痣大汉是个争强好胜之人,被树榕这激将法一激,怒火直冲上脑门:“那个老猎户年近半百,尚能拿这元宝石来舞耍;自己健硕如牛,正当血气方刚,难道不能将这大石举起?”不肯服输的好胜心理驱使他咬了咬牙,用力把腰间的黑色宽涤带再扎实,立定马步,运气丹田,双手抓着大麻石,大喝一声:“起!”

    黑痣大汉果然把元宝大石举了起来,举过头顶。

    “好呀!”围观的人惊叹了起来。

    黑痣大汉一阵狂喜。但是,他得意的时间不会太长,因为这元宝石毕竟太沉重了,就像有座泰山压在他的头顶处。

    没有多久,黑痣大汉已觉得力不从心,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狼狈地丢下大石,失面子,唯有强行死顶。一会儿,他的牙关已咬得格格作响,面色憋成了紫酱色,双腿逐渐觉得支持不住,有点发抖。他一松手,大元宝石就会从头顶处砸下,把自己压成肉饼;要想将大石扔开一边?但此时连那点气力也没有了。

    树榕在旁边看着,见黑痣大汉这副神态,知道收网的时机快要到来,但仍然不动声息。

    力气耗费得已近极限的黑痣大汉讲不出话来,只得用哀求的目光向着树榕。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树榕见他副哀求的神色,就举起手臂,往四边招了招手。

    早已匿伏四周窥望的伙计立即涌了出来,走到树榕的跟前。

    树榕吩咐道:“这元宝石太重了。这师傅要举起它实属了不起。你们一齐动手,替他将大石拿下来吧。”

    “好。”那些伙计应声后,走上前去,七手八脚地从黑痣大汉头上取下了元宝石。

    黑痣大汉站立不稳,脚一软瘫就坐在地上,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那情景,连隔夜风炉也吹得着。

    树榕走到黑痣大汉面前,低头关切地问:“你觉得太辛苦了,是吗?”

    黑痣大汉仍在喘气,答不上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树榕向内一招手,月婵即从厨房捧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红糖姜茶。

    树榕向月婵说:“让这师傅喝碗红糖姜茶,给他压压惊吧。”

    月婵将姜茶递到黑痣大汉面前,说:“你喝过这姜茶之后,不会再吵着跟我们比武吧。”

    黑痣大汉接过姜茶,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好一会儿,那铁青的脸色才稍显得有些红潮。

    树榕说道:“你确实是一位膂力过人、武艺非凡的壮士,但是恃才不能傲物,恃勇不可欺人。天理伦常,俱成一体。你有武术可以投军杀敌,为国立功,但却不可凭此来欺压平民百姓。”

    一番话,如针尖直刺黑痣大汉的心间,他顿时变得羞惭满脸,站了起来,拱手道:“所言极是。请问尊姓大名?”

    “我姓梁,名叫树榕。壮士你呢?”

    “我姓陈,名烈。”

    “听你的口音不像岭南人士,你家乡在何处?”

    “hb沧州。我乃陈宣帝之孙。”

    “啊,hb沧州,此乃武家之地,怪不得壮士武艺如此高强了。”树榕赞道。

    陈烈摆手道:“你别再提武艺高强不高强了。经此一次,与你们相比,我从心底里甘拜下风。”

    树榕:“你从hb沧州来到这里,可走过不少路。”

    陈烈却叹了口气:“唉,家门不幸,我只得到处流浪,卖武为生,想不到来到新州地域得遇圣贤。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好,拜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他转向温猎户:“日前多有冒犯,恭请原谅!”

    不待温猎户回话,陈烈拎起大关刀,一个转身,“格登、格登”地迈着大步走了。

    在危境中得以解脱,温猎户父女目睹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树榕千道谢,万道谢,但树榕却谦逊道:“区区小事,何必相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