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得仁右手一把从梁耀福的手中夺过那个沙梨,提着折扇的左手往左边的龙眼档一指,说:“我跟你打赌,所指的不是用这些龙眼。”

    梁耀福向祝得仁询问道:“你指的不是这些龙眼,那么,你想用哪一个档口的龙眼来跟我的沙梨比大小呢?”

    祝得仁指着他右边装着猪苗的竹笼,说:“我指的是这猪笼的笼眼。”言毕,他将那个沙梨放在猪笼的那个眼里比度着。

    无须多言,这猪笼的眼比拳头还要大,当然要比梁耀福挑出来的沙梨大得多了。

    祝得仁把手一松,大沙梨便从那个“笼眼”掉进猪笼里面去了。

    祝得仁把头一昂,对梁耀福说:“你看,这猪笼的笼眼是不是比你的沙梨大呢?”

    梁耀福做梦也想不到祝得仁会出这么一招,耳朵嗡嗡作响,指着猪笼的眼,嘴唇相碰,嗫嚅着:“你……你……这也算是龙眼吗?”

    梁二对祝得仁这无赖般的招数实在看不过眼,指着旁边龙眼档口的龙眼,责备道:“祝得仁呀祝得仁,原来你所讲的龙眼,并不是指这些龙眼吗?”

    祝得仁指着那些龙眼:“我们梧洞村的人将那叫做元眼哩!”

    梁耀福被这突然杀来的一招打懵了,嘴里只是不停地说着:“龙……笼……龙……”

    祝得仁不愧为是扭计师爷,这时用混淆概念的方法进行耍赖:“我跟你打赌时并没有讲明是龙眼树的龙,还是猪笼的笼,总之,是笼的口音就没有错!”

    梁耀福毕竟只是个农民大老粗,被对方这么一讹,竟然全然乱了方寸:“这……这……”

    这个匪夷所思的赌法令莫文安大感愕异,喃喃地说:“这也算龙眼吗?”

    祝得仁强调地说:“我这个笼是奇特的笼。”

    梁仕容一针见血地指出:“祝得仁,你只不过是利用龙眼的龙与猪笼的笼,两者的音相同来作诱饵,设一个圈套让人钻。”

    祝得仁历来脸皮厚,如今为了利益,他的三角眼来回骨碌,散发出狠狠的光:“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我赢了这个赌局便行。”

    梁耀福责问道:“祝得仁,你这样就算赢了吗?”

    “当然啦,”祝得仁以守为攻,指着梁耀福左边的那个猪笼的眼,向着梁耀福,“我问你,这些是不是笼眼?”

    被这突然而来的“笼眼”弄得昏头昏脑的梁耀福,一脸的茫然,只是结巴地支吾着:“是……是……”

    “喏,你也承认这是笼眼了。我跟你打赌原先要指的就是这个笼眼嘛。”祝得仁早有预谋,刚才两人的打赌只是口头所言,没有字据为凭,所以他讲话更显底气十足。

    这下子,梁耀福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这……”

    在旁的梁二咽不下这一口闷气,叱责道:“祝得仁,你这是偷梁换柱的做法。”

    梁仕容也向着祝得仁,责备道:“你这是在捉字虱!”

    “你们现在讲什么都是徒劳的了。笼眼与沙梨,谁大谁小,明摆着,一目了然,现在不是决出来了吗?!”祝得仁指着猪笼和里面的沙梨,他又转向了莫文安,道,“莫乡长,刚才你已经答应当中间的公证人,现在赌局已经定出了输赢,你说该怎么办呢?”

    被当众点了将,莫文安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梁耀福,说道:“耀福呀耀福,这一回是你输掉了。说实话,我很想帮你,但在事实的面前,我是无法帮你的了。”

    梁耀福懊悔地捶了捶脑袋,叹了一声:“唉!”

    那些旁观的老百姓在七嘴八舌地说道:

    “这样的打赌太奸诈了。”

    “是呀,实在是太无天良了。”

    “十赌九奸,赌场哪里有天理的?!”

    “这个祝得仁,谁遇到他谁就倒霉。”

    “打赌不讲天良,只是讲赢输。”

    “谁叫你不想得周到呢?”

    “打赌,打赌,赌输了就是输了的,没有什么好讲的。”

    一时间,正反的意见各有各的道理,争吵的声音越来越高,这墟场宛若是一锅煮沸了的粥。

    这下子,四周围拢来更多凑热闹的人了。

    赌输了的梁耀福急得脸色变得铁青,额角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声嘶力竭地骂道:“祝得仁,你太奸诈了!”

    这场打赌实在是太诡异了。梁仕容轻搔着脑袋,在思索着,他的眼睛左右扫描着,忽然落在一件东西上,脑海里闪掠过一道亮光,即时有了顿悟,走到梁耀福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耀福伯,刚才我们劝你别赌,你不听,现在赌输了,就不能不认账呀!”

    见梁仕容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梁耀福瞪着惊讶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望着梁仕容:“你今天怎么啦,竟然出来帮这个祝得仁?”

    梁仕容一脸认真:“男人大丈夫,牙齿当金使。”

    祝得仁见梁仕容也在开腔帮自己,呲开那副稀落且参差不齐的黄牙,朝梁仕容伸出了大拇指,称赞道:“你呀,明白事理,主持公道。我最喜欢你这种人的了。”

    梁仕容摆着手:“你别表扬得我太早。”

    祝得仁这才转向了梁耀福,说,“耀福呀,你的朋友讲得对。”

    梁耀福将一肚子的闷气泄向惠能:“你不作声我不会说你是哑的,怎么也跳出来帮着这个祝得仁呢?”

    梁仕容的态度显得认真:“做人嘛,最主要的是要主持公道。”

    梁耀福发怒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一头吃人的猛兽,冲着梁仕容:“你呀,连一点儿朋友的义气也没有!”

    对于梁耀福的勃然大怒,梁仕容依然是不温不火地申辩:“山猪拱芋头——一行归一行。朋友归朋友。今天在这里,我这是帮理不帮亲。”

    梁耀福用脚狠狠地跺着地:“哼,你们这样步步紧迫,叫我怎来还这笔大赌债呢?”

    梁仕容倒是一脸的淡然:“赌债是要还的,要卖的东西还是要卖的了。”

    梁二责备惠能:“亚容兄弟,你历来都是善心大发的,怎么今天突然来个落井下石,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呢?”

    梁仕容提高了声音:“同情心?光有同情心有什么用的呢?我是想通过今天这件事让耀福伯有一个深刻的教训,彻底警醒。”

    梁二苦着脸:“教训与警醒大可以向他用嘴巴来讲,但也不至于要他卖田卖地卖屋来还这不合情理的赌债呀!”

    祝得仁不满地向着梁二:“喂、喂。过头饭可以乱吃,但这过头话你不能乱讲。有莫乡长作证,他打赌确实是输了给我。”

    莫文安一脸的无奈:“我只不过是作过证人而已。”

    梁仕容说道:“今天有这位莫乡长当中间人作证,既然打赌已经输了,想要耍赖是不行的。”

    “这位老弟说得真对。”祝得仁的脸皮历来是厚厚的,此时并不理会周围群众是如何说,称赞过梁仕容说得对后,再转向梁耀福,正色地说:“俗说道,愿赌服输,梁耀福呀梁耀福,这一回你打赌是输了。我不管你是卖田卖地,还是卖屋,总之,你今天回去就要筹备。明天下午我带人到你家去收这四百斗谷的赌数。”言罢,他咭咭地朝天大笑,扬长而去。

    四周围拢看热闹的人见祝得仁已经离开,也陆续散去了。

    梁耀福无奈地摇头叹息:“唉,今天我真是倒霉极了。”

    梁仕容向梁耀福说道:“男人大丈夫,做人处事,出口作了许诺,就像射出的箭,不可能回头的了。”

    梁二对着梁耀福,说道:“耀福老弟,我不早就跟你说过,这个祝得仁比狐狸还要狡猾,他打的这个赌肯定内中有诈。你却自以为是。看,现在你搞出大头佛来了。”

    被这场突然而来的风暴一卷,梁耀福的双脚在发软,几乎站不稳,无力地蹲了下来,懊悔地用力捶打着脑袋,说:“都怪自己是财迷心窍,鬼迷心窍。现在我可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办呢?”

    目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梁二说:“耀福老弟,现在自怨自艾已没用了,当务之急是想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梁耀福脸色铁青,摊开的双手有点颤抖:“唉,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梁仕容临行时丢下了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是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