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急行于道路上,车身颠簸摇晃,车轮碾过石块,剧烈震动一下,车里立刻传出叹息声,刚才的震动让笔尖划歪了一个字。赵弄潮看着字停下了笔,读了遍写好的段落,感觉并不满意。他想给王玉婷写信,告诉她自己已到了费边军中。他不必担心信件内容泄露出去,因为除了他们几个现代人,没人能读懂汉字,犯难的是要怎么向王玉婷表述他的计划才能让她明白看懂,他希望王玉婷与他配合,在战场上“无意”地杀掉一个人。

    “廷达鲁斯,叫他们慢点儿。”赵弄潮透过窗户对车外的护卫喊。他可不是去军营参观,所有奴隶随从一个也不能带,廷达鲁斯因为本来就是军人身份,所以才得以同行。

    车速慢下来了,赵弄潮沾了墨水,从头写信。突然,马匹嘶叫,车身一个急停,笔尖长长地又歪划了一笔。“出什么事了?”赵弄潮扔下笔,这封信怎么就这么难写。他听见了前方带路的士兵在叫喊,这些士兵是费边派来迎接和护送的。

    “有人挡住了路。士兵们会把他赶走的,不用担心。”廷达鲁斯回答。

    但是士兵们似乎没有赶走那个人,事件发展反而有些出乎意料。有人边跑边喊,听声音,向着马车跑来了。“你是罗马的官员吗?”有人拍打着车身大喊。接着他惨叫一声,赵弄潮还听见了廷达鲁斯的骂声,那个人被廷达鲁斯推倒了。“我是罗马公民!我需要帮助!”不速之客大叫着。

    赵弄潮打开车窗,看到了那个人。他坐在地上,衣服破烂肮脏,手脚和脸全是泥和灰,头发也蓬乱,哪里像是罗马公民,庄园里种地干活的奴隶才是这样的打扮。不过他很年轻,虽然脸很花,可看上去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

    那个人看见赵弄潮,本来高兴欣喜的神色却消失了,变得很失望。赵弄潮心里感到这个人很有趣,他看见有士兵护送,一定以为车里的人是罗马高官了,结果乘客竟然是外国人。“你可以把我当作罗马官员。有什么事吗?”

    拦车的年轻人不说话了,眼里尽是不信任。“先生,这个人一定是逃跑的奴隶。应该把他抓起来,交还给他的主人,让他接受处罚。”一名士兵断定说。其他士兵立刻要抓住这个人,当他们碰到年轻人时,年轻人挣扎起来。“我是罗马公民!”他大叫。

    “放开他!让他上车,我与他谈谈。”赵弄潮感到这个人一定有故事,虽然可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但听一听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

    年轻人不信任的目光盯住赵弄潮,不愿被士兵抓住,也不愿上车。“如果你不上车,我就叫他们把你当逃奴抓走。”赵弄潮威胁说。年轻人犹豫了,最终进了车里。

    廷达鲁斯给他搜了身,确定这位不速之客没有武器才允许他接近赵弄潮。

    赵弄潮这次仔细打量了他,发现这个人虽然衣衫破烂,但举止中没有奴隶或普通平民的粗俗,明显受过良好教育。“你叫什么名字?”

    “马尔库斯。”

    “你是罗马官员?”没等赵弄潮再提问,他却先问了。

    “我是即将上任的书记官,元老院特别任命的。”

    年轻人有些诧异,不仅因为他是外国人,还为一个书记官竟然有骑兵队护送这种待遇而称奇。

    “我虽然不是罗马人,可我为罗马做了点小贡献,元老们因此相信我,在这个屡次被汉尼拔击败的时候,让我插手罗马军务。所以有什么话也可以对我说。”赵弄潮解释。

    年轻人出神地看着他,突然眼里有了光彩。“我知道你是谁了!”他兴奋地大叫。“你就是那位在西班牙充当军团顾问的传奇人物吗?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说服那些酋长支持罗马的?迦太基人的情况为什么你能了解那么清楚?”

    看到年轻人向他敞开了心,赵弄潮认为后面的话已经好说多了。“在我讲故事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故事。你自称罗马公民,可为什么这么落魄?”

    青年叹了声气,接着是愤怒,“我不是‘自称’,我本来就是罗马公民!我的父亲经营着一座农场,我的家族有房有土地,虽然财产不多,可让我进入军团做骑兵的钱绝对能拿出。现在罗马受到敌人威胁,我想为国家出一分力,但父亲反对我参军,他的行为我不能理解,因此我偷着出走了。罗马我从没有去过,不知该怎么走,在路途中我遇见了个商人,他说他也要去罗马,所以我与他结伴同行。”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呢?让我猜猜,他其实是个骗子,对吗?”

    “没错!那家伙根本不是去罗马。当我发现他在欺骗我时,他让他的奴隶把我关了起来,他想把我卖到叙利亚去!在克罗吞时,我找到个机会,逃了出来。”

    “为什么不找当地人求助呢?克罗吞和周围其它城邦依然属于意大利同盟,罗马人在那里会受礼遇的。”

    “我不敢向那些南意大利人透露身份。”青年提起这件事突然有了忧虑,“南方城邦的态度很奇怪,那里有许多人公开表示会支持迦太基,他们可能会背叛罗马。我怎么能向这些不可靠的家伙求助呢?所以我只好向北,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没有,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你能帮我吗?我想进入军团。”

    赵弄潮对年轻人的遭遇没有太多兴趣,但他在叙述中提到的南意大利的情况让赵弄潮有了新思考,南方城邦已经开始动摇了。“我无法帮助你进入军团,不过现在你很安全。一旦证实你的身份属实,你本人也自愿,进入军团绝对没有问题。”赵弄潮重新提起笔,沾了墨水,“我要记录下你的情况,要不然监察官问起我时,我一无所知就闹笑话了。首先是,你的全名叫什么?”

    “马尔库斯·波西乌斯·加图。”

    “你叫加图!”赵弄潮突然停住笔,望向年轻人。

    “怎么了?”年轻人不明白赵弄潮为什么惊讶,仿佛发现了身边的人是个通缉犯。

    “没什么。”赵弄潮镇定了情绪,写下他的名字。“今年十七岁?”

    “是的。你怎么知道?”

    赵弄潮没回答,沉默地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