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古兹的停留是短暂的,军队很快便离开小镇,往更偏僻的东北方向前进。

    雪花从空中落下,王玉婷伸手接住一片,雪片立刻消失了。她向着手掌呵出口热气,把全身往斗篷里缩,压低兜帽,脸的下半部陷进了围巾里,只留下冻红的鼻子。没想到冬天这么冷。

    王玉婷抬头看了看前边的队列,悠长到看不到头。在遥远的更前方,还有灰蓝色的山峰身影以蓝天作为衬映,山顶的白色像蛋糕上的奶油,可就是使人甜腻不起来,反而觉得是发霉糕点上的不知所谓的东西。

    “队长!队长!”

    身后有人高喊,由远及近。一路上有不少队长被这声音弄回头了。王玉婷知道是在叫她,那是明达斯的声音。

    “队长,不好了!”明达斯勒住缰绳,坐骑急停下来,“德尔非,德尔非和陈志打起来了!”

    这个消息使得骑兵小队的人一惊,王玉婷更是立刻调转马头,跟着明达斯返回。

    军队中段的辎重队列里突然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王玉婷挤进人群,两人的殴斗已被中止,好几名士兵拉开了冲动的两人。陈志很愤怒,冲着德尔非大吼,如果不是被人压住胳膊,德尔非会再挨上几拳。德尔非没这么多怒气,鼻血流了出来,他没有与陈志对视,像做错了事的人,有几分愧疚。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打架?”王玉婷双手环抱胸前,质问两人。

    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的马车上有个躲着的娇小身影,只露出个头顶。王玉婷走过去,发现那是海伦娜,她害怕地蜷缩车上。

    此时另一位队长居阿斯也赶到了。光头队长怒视着陈志,生气又失望地叹气。“或许我们需要为他们调解。”居阿斯对马车旁的骑兵队长说。

    王玉婷点头,“我赞同。”

    “好!都散开!回到队列中去!”军官驱散了围观者。

    三名当事人,两名队长,以及为王玉婷报信的明达斯,六个人离开军队主干,在路边如同散步般缓慢前进。

    “说吧!怎么回事?别告诉我因为德尔非‘骚扰’海伦娜,所以你玩英雄救美!”王玉婷头一个质问陈志。

    居阿斯突然插进了话,平静地对王玉婷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各自询问自己的部下,其余人不能插嘴干涉,然后再由我们两位队长综合看法,得出结论,这样做才能公正、合理。你认为呢?”

    王玉婷想了一会儿,同意居阿斯的意见。“那么德尔非,你先说吧!”

    “我什么也没做!”德尔非干脆地回答。

    “你找海伦娜干什么?”

    德尔非瞪了一眼王玉婷身后的人,语塞了。

    “他……”

    “住口,陈!等会儿才轮到你说话。”

    维持谈话秩序的居阿斯制止了陈志的发言。

    王玉婷看了眼居阿斯,她暂时想不到其他问题了,把时间给了步兵队长。

    “现在你可以说话了。”居阿斯接着王玉婷询问,但对象变成了他的手下陈志,“你为什么与德尔非争斗?”

    陈志望向海伦娜,海伦娜是现在唯一骑着马的人,她因为身体虚弱,被允许在马背上俯视长官。“海伦娜经过上次的事,精神一直很差,再加上前段时间生病,体质越来越弱,她根本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但是他。”陈志愤怒的目光投向德尔非,“即使是负责调查那晚事件的马戈也已经不再来找海伦娜麻烦了,但他却依旧向海伦娜追问当晚的经过。他是密探还是别的?我知道他已经不止一次来追问过!”

    “你怎么知道的?”居阿斯接着问,“你是怎么知道德尔非多次来见海伦娜的事?”

    陈志的目光转向王玉婷身后的明达斯,明达斯眨了眨眼。“人人都知道我与海伦娜的关系,有人接近她,当然会有议论。”陈志回答。

    “我知道是谁在挑拨。某些卑鄙小人专爱干这种事。”德尔非也看向明达斯。

    “德尔非,没有轮到你回答,别说话。”居阿斯提醒,“陈志,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对吗?你听说德尔非为了追查事件真相而多次使海伦娜烦恼,他的问题会导致海伦娜身体与精神的伤害,因此你出手教训他,叫他适度。”

    “是的。”陈志点头。

    居阿斯也点头,“正气而英勇的做法。”雇佣兵队长转向王玉婷,“轮到你了,可爱的小队长。你是要继续提问,还是得出结论?”

    王玉婷对居阿斯的评价不敢苟同,陈志在原因不明的情况下打伤了她的手下,居然被称为正气、英勇。“我还有问题。德尔非,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疑问。你为什么要追问海伦娜事件真相?”

    年轻的骑兵又是一阵沉默,看得出他十分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又处于不得不说的矛盾中。“好吧,我告诉你们。我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必须知道那晚的罗马奸细是谁,因为我怀疑他是我们身边,并且认识的人。”他指向王玉婷身后站立的人,“就是他,明达斯!”

    “德尔非!诬陷好人,复仇女神会用鞭子抽你的后背!”明达斯迅速而激烈地反驳。

    “德尔非,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指控。如果上层军官们知道你的猜测,哪怕仅是猜测,他们也会要明达斯的命。”居阿斯劝告说。

    令人意想不到的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海伦娜像是在摆脱污名般地大声申辩:“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的声音近乎失控,陈志伸出双臂,海伦娜俯下身子,投入他的臂弯中抽泣。

    另四人之间似乎进入了一种僵局。怀疑,但没有罪证;申辩,却不够说服力。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打破了局面。

    “有人攻击我们!”居阿斯警觉地大吼。

    “今天到此为止,准备战斗!一定是那些该死的凯尔特人!”王玉婷跃上马背,夹紧马肚,冲回骑兵队列。德尔非与明达斯的相互敌意暂时中止,眼前的敌人才是首先该对付的。

    凯尔特人的骚扰时常出现,不过战斗不会持续太久,通常很快会被击退。但连续的短暂战斗也是会累人的。

    击败敌人的攻击,疲惫的战士们在扎营后不久很快就入睡了。明天他们将继续向着那些遥远的山峰前进。

    一个黑影溜出了帐篷。迅速穿过安静的营地,浸没进森林的黑暗中。

    明达斯在大树前停下,月光透过树枝洒进森林。大树背后有人。他身着凯尔特人的服装,没有胡须的脸很年轻,手臂上刺着显眼的黑狼刺青。

    “没想到你会来!廷达鲁斯,太让我意外了。战斗时我几乎不相信会是你!”明达斯孩子般地笑道。能在这个关头遇上同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你来得刚好。我的身份快要守不住了,我们合作刺杀汉尼拔,一定会成功。”

    “明达斯,这就是你混进迦太基军队的目的吗?”树后的廷达鲁斯说,“很抱歉,我不会陪你疯狂。最高祭司希望你能回罗马,但如果你执着地走向毁灭,我们也不会强迫。”

    明达斯低头沉默了,这是警告。假如他继续不愿听从神殿的安排,朱庇特神殿将与他脱离关系。“你们总有一天会认为我是对的。我会找机会,汉尼拔必须死!”

    “既然这样,我立刻回罗马向最高祭司转告你的意思。”

    “廷达鲁斯。顺路经过马赛利亚时,转告执政官,汉尼拔的目标是意大利,他将翻越阿尔卑斯山。”

    树后的人微微地出了声,像是有点吃惊。“我会的。”廷达鲁斯把身体没入黑暗,草叶沙沙作响,人很快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