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全军集结仅剩三天。

    新迦太基城里来往的过客比平时多出了好几倍,这些人中大部分是来自伊比利亚各地的军人。几天来,先后赶到的军队在城外搭建营地,而这座伊比利亚最大的城市成了他们渡过最后和平时光的场所。

    王玉婷与加鲁在繁华的街道上漫步。战马已经不能再随意骑出军营了,不过努米底亚人的马还可以,这些天生的骑手离不开他们的马,因此搭乘加鲁的坐骑到城里去依然是非常便利的。

    商业街中没有丝毫被战争气氛感染的迹象,商人们站在店门外吆喝着他们的货物,引起来往客人的注意,路边的小摊吸引了一群女孩子的脚步,少女们围在小摊前,吵闹着争看里边的商品。王玉婷慌忙将面包的最后一小块塞进嘴里,她也被吸引了,跑了过去。

    拨开姑娘们挤来挤去的身体,王玉婷在缝隙间挣扎着探进一只胳膊,之后才将整个身子挤了进去。风吹进了人墙,王玉婷只觉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彩虹落在了身边,各色的面纱、头巾在风中轻飘飘地舞动着。

    “漂亮的姑娘,这条面纱简直是为你订做的!你瞧,你的美丽脸庞更加迷人了,不信你可以让其他姑娘也瞧瞧,看看我的话对不对。”小摊的老板唾沫横飞地啧啧称赞。一个肥胖的大脸姑娘笑弯了本就细小的眼,着急地掏出了钱包。

    大脸姑娘笑起来时她的脸更加宽大的样子的确滑稽,不过面纱到是真的很适合她,至少能遮住她大半丑脸。王玉婷的目光也在面纱间移动,她看到过不少戴面纱的妇女,安娜特也同样戴过,拥有一种令人羡慕的神秘美。

    望着飘舞的纱巾发呆时,眼前突然被紫色笼罩。王玉婷一惊,回过神,发现是加鲁把一条紫色面纱盖在了她的头顶。吆喝的小贩带着巨大热情,把他的唾沫腥子喷溅过来,“漂亮!高贵的紫色再适合不过我眼前的这位小姑娘了,实足的异国情调,真是有眼光!”

    王玉婷知道商贩为推销货物时说的话根本不能取信,可听在耳朵里就是舒服不已。她拉扯着纱巾试了试,称赞的话源源不绝地从小贩口中滚出。王玉婷有些心动了,她看向努米底亚人,希望他能给出中肯的评价。

    “很漂亮。”努米底亚人只说出简短不过的一句,附带上朴实的微笑。

    “紫色的很贵吧?”王玉婷扯下面纱。相同款式下,紫色的价格是其他颜色的好几倍。

    努米底亚青年摸了摸马背上的布袋,“我送你。”他从里边抓出一把银币。

    王玉婷又买了发夹,把新到手的面纱别在了发鬓上。今天的收获不错,她满心欢喜。

    “加鲁,你会跟我们一起出征吗?”王玉婷蹦上了通向城墙顶部的石梯,对身后的努米底亚人发问。

    努米底亚人紧跟上她的脚步,两人奔上了城墙。“你已经问过许多次了。我们努米底亚人是来协助迦太基人的,只要没有意外情况,我们会跟随汉尼拔将军出战。”

    “这样再好不过了!”王玉婷回头翘起了大拇指,“以后我找机会把你调入我的小队。我们就可以并肩作战了!”

    努米底亚人回以了期待的笑容。

    从城墙上居高临下,大半个新迦太基城尽收眼底,往外望,是宽阔的大地与无尽的海洋,西沉的太阳悬在大海上空,使得海水搅起了金色波浪,进港的船只忙碌了,它们要赶在天黑前驶进海湾。

    王玉婷与加鲁坐在城垛上欣赏落日的美景,他们这一天玩得很愉快,以至于忘了回军营的时间。

    城墙上突然吵闹起来。有人在争论,一位老人在一位高级军官面前不厌其烦地反复说着什么,那位军官明显不愿听下去了,他摆了摆手,身边的卫兵推开了老人,把老人撵走。老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丧气地走远了。

    他经过王玉婷的身边,王玉婷拦住了老人,“我刚才看见你与城防军的指挥官在争论。你对他说了什么?”

    老人抬头看了拦路的人一眼,是两个刚成年的孩子,没有提起他的兴趣,不过他还是说出了刚才发生的事。“我向将军提议加高西面的城墙,可是他根本不采纳。”

    “西面?”加鲁随意望去,那面墙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远,的确比其它几面,特别是面向陆地这面城墙要矮上一些。

    “是临海的那面城墙吗?墙下就是海水的那面?”王玉婷也望了望,“将军拒绝你的建议是有道理的。那里的水深,即使高大的战士站在那里水也会没过胸口,根本没法攻城。为什么要浪费金钱在那堵墙上?”

    王玉婷的意见令老人不快了,显然将军拒绝他也是这个理由。“你们懂什么?”老人踱了踱脚,“我是这里的老居民了,在哈斯德鲁巴把这里变做城市前就住在这儿。我记得少年时候,有一次海水落潮,那里的水深变得不及膝盖,附近的孩子全到海里去捉鱼了!”

    “可是你这么大年纪了也只见过一次,不是吗?”加鲁反问。

    “一次就够了,年轻人!”老人激动地大吼,通过肺部的气流使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假如罗马人攻城时又一次出现这种现象,城市不是很危险?”

    “几十年才出一次的事,没这么倒霉吧?”王玉婷咕哝着。老人哼着肺部的老痰,气愤地走开了。

    王玉婷回头对身旁的加鲁说,“老头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们帮不了他。我做过军需官,军费真的很紧张,有无数地方需要花钱,哪有能力拨款修建一面不怎么重要的完好的城墙?再说谁会那么幸运,攻城当天正好碰上?那个罗马将军可以去买彩票了!”她笑了起来。

    “什么是‘彩票’?”加鲁又听到了新鲜词汇,和王玉婷在一起时总能听见从她口中蹦出些闻所未闻的事物。

    王玉婷很有兴趣地向加鲁说明彩票的事,话题被岔开,老人的担忧无人记得了。

    回到军营时已是星夜。王玉婷只好再次使出老招数——躲过巡逻队,绕到军营背后,然后翻墙而入。有时候运气不佳,会被人看见,但通常不会发生这种倒霉的事。今次也十分顺利。

    王玉婷溜回营房,取下了紫色面纱,把它放入行囊中收好。虽然这是女人用的东西,但也不保证不会有男人盗取它送给情人。

    她抱着行李,回忆着白天的愉快经历,艰难地入睡了。

    加鲁回到自己的营房,抖了抖布袋,口袋里只掉落出几枚小钱币,这些是他最后的钱,积蓄大部分花在了那条紫色面纱上。不过贫穷是短暂的,只要上了战场他就又可以存钱了,努米底亚人使自己这么想。

    营房外传来了马蹄声,有一队骑手在门外停住了。房里的其他人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他们忙着起身,用土语交谈,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到访。

    门被推开,狭小的房间挤进十来位士兵,还有更多的人在屋外。他们与屋里的人一样,都是黑皮肤的努米底亚人。

    领头的首领走到青年面前,“你就是加鲁?”

    加鲁点了点头,“是的。”他还没弄清出了什么事。如果是因为他归来太晚的原因,要处罚他,场面也太大了。

    首领退到了一边,因为在他身后有更高贵的人过来了,他必须让路。

    加鲁注视着这位贵客,他们年纪相仿,不过衣着与气质截然不同。他披着绣满纹饰的大红斗篷,腰间的宝剑价值不菲,剑柄与剑鞘用黄金铸成,点缀着宝石。他的头带也是用宝石串成的,在黑色额头上发出了更加贵所的色彩。

    “马西尼萨殿下?”加鲁不相信自己所遇见的人,王子会亲自来找他?

    “我们从没见过面,你却认出了我?”马西尼萨意外地说,“我刚巡视完伊比利亚各地回来,这是汉尼拔将军要求我在参与伊比利亚事务前所必须完成的准备,这次巡视让我十分受益,听到了和看到了在我的沙漠家乡中永远无法遇上的事。我听说了卡彼坦尼亚的传奇故事,因此想见见那位忠诚勇敢的努米底亚人——引以为傲的同胞。白天我曾派人来找过你,可惜你不在,所以我亲自来了,打扰到你们休息了吗?”

    加鲁低着头不敢多语,只能听马西尼萨一人不绝地说。

    马西尼萨打量了加鲁一番,点了点头,“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一样,努米底亚人朴实勇敢的特性在你身上体现得再合适不过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殿下。”加鲁小心地回答。

    “不用去了。把你调入我的卫队,以后跟随我。你的勇敢与忠诚会让你获得应有的回报。”马西尼萨以欣赏的目光再次打量了加鲁,然后转身在卫队护送下出了屋子。

    退到一边的首领又一次走了过来,拍了拍青年的肩头,“快收拾东西,跟上我们。年轻人没别的,就是有前途。”首领报以了羡慕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