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咱们头一天就按规矩来!”说到这里,李鸿藻站起来向谙达们说,“请各位先带大阿哥做功课!”

    谙达们把大阿哥带出去教拉弓,景寿也跟了出去看着,李鸿藻仍旧留在房里,把黄绫硬裱,裁成方块的“字号”和朱的仿格,都整理好了,然后坐下来喝着茶等。

    弓拉完了,大阿哥回房读清――满洲文。先从“字头”读起,由景寿坐在大阿哥案旁边,亲自教授。

    咿咿啊啊,读了五个满洲文的字头,休息片刻,再上汉,李鸿藻先把着他的笔,写了“天下太平”四个字,然后开第一课,读《大学》四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民,在止于至善。”李鸿藻教大阿哥自己用朱笔点断。读了有个二十遍,便能琅琅上口,大阿哥颇为得意,走下座位来,高声喊道:“张文亮!”

    “大阿哥!”李鸿藻问:“传张文亮干吗?”

    “我渴了。”

    “喔,渴了。”李鸿藻指着大阿哥的案:“你回来坐着,我有话说。”

    看师傅的脸板着,张文亮又垂手站在门口,不敢走近,似乎是怕师傅的样子,大阿哥心存忌惮,一声不响,乖乖地爬上椅子坐好。

    “做人要学规矩,越是身分贵重的人,越要有规矩。”说到这里,李鸿藻扭过脸来问张文亮:“大阿哥平常可守规矩啊?”

    “守!”张文亮附和着说,“大阿哥懂规矩!”

    “好。是要守规矩,才象个人品贵重的大阿哥。”李鸿藻接下来又说,“规矩到处都有的,房有房的规矩。大阿哥,你可知道房的规矩吗?”

    “不知道。”说了这一句,大阿哥忽然记起皇额娘的教导,马上又加上了一句:“要听师傅的话!”

    “对了!”李鸿藻大为兴奋,“张文亮的话不错,大阿哥真是懂规矩。在房里,有什么事。譬如你渴了要喝水。或者要解小溲什么的,都要先告诉我,等我答应,不可以自己走下地来。那就是房的规矩。懂了吗?”

    “懂了。”

    “好!”李鸿藻点头嘉许。“我知道大阿哥乖。聪明,一说就懂!”

    “师傅,我渴了。”

    “这才对。下来。找张之亮去吧!”

    听得这一声,大阿哥身子一挺,从花梨木的大靠背椅上滑了下来,张文亮迎上两步,把他抱了起来,到对过房间。那里已摆好了活腿的小膳桌,让他朝南坐下,取下帽子,先绞了热手巾替他擦脸:“喝玫瑰露,还是木樨露?”

    “不管什么,端来!”大阿哥一本正经地说,“我念念得渴了。”

    张文亮为哄他高兴,便故意骂小太监:“端玫瑰露来!

    大阿哥念念得渴了。,!”

    小太监也就有意地装得手忙脚乱,端来调了蜜的玫瑰露,一大盘御膳房出炉的“小八件”,四五个人围着大阿哥团团转。

    “张文亮!”大阿哥低声问道:“师傅姓什么?”

    “姓李嘛,木子李。”

    “我想起来了,叫李鸿藻!”说了这一句,大阿哥玫瑰露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两只眼睛望着空中骨碌碌转,一个人傻嘻嘻地笑着。

    一遇到这种时候,小太监就要起戒心,不知道有什么淘气的花样想出来。

    大阿哥倒没有跟小太监找麻烦,伸手拉一拉张文亮的衣服,等他弯下腰来,大阿哥问道:“你怕不怕师傅?”

    张文亮是把大阿哥的性情摸熟了的,若说“不怕”,可能就会指使他去跟师傅打交道。

    房不比宫内,太监除了传旨以外,不得与廷臣交结,不准干预任何事务,而且看李师傅方正凝重,一上来就给大阿哥立规矩,可知是个难说话的人。所以一听大阿哥的话,马上把个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怕师傅?”

    “大阿哥怕不怕?”

    “怕!”

    “大阿哥都怕,张文亮自然也怕。”

    大阿哥不作声了,自然,怏怏之意是完放在脸上的。

    从这个表情,张文亮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但看大阿哥闷闷不乐,却又有些担心,只好想出些话来哄着,哄得高兴了,再抱着送到东间。

    余下的功课是认“字号”,跟把笔写“天下太平”的意思一样,认了四个字:“正大光明”。这是入学第一天,点缀故事,颠来倒去让大阿哥认得熟了,再把那四句《大学》背一遍,一字不误,李鸿藻欣然合放学。

    于是依旧由景寿带领,送了回去。一入禁宫,张文亮把大阿哥一把抱起,前后小太监簇拥着,如献宝似地把他送到贞贵妃那里。

    这可是大阿哥出世以来,得意的一天!一路上只听见太监宫女,递相传呼:“大阿哥下学了!”“大阿哥下学了!”进入中宫,但见廊上珠围翠绕,贞贵妃和各宫的妃嫔,正含笑伫候。

    张文亮一看这场面,赶紧把大阿哥放了下来,贞贵妃第一句话就问:“在房里哭了没有?”

    跪在地下的张文亮,高声答道:“没有哭,大阿哥在房里乖得很,师傅直夸奖!”

    贞贵妃的笑意越发浓了:“师傅怎么说呀?”

    “师傅夸奖大阿哥懂规矩,聪明。”

    “可吃了点什么没有?”

    “喝了一盏玫瑰露,吃了四五块点心。”

    “噢!”贞贵妃拉着大阿哥的手说,“来!告诉我,今天师傅教了你些什么?”

    一面说,一面把大阿哥领了进去,丽妃坐在炕上,亲自替大阿哥摘了帽子,让他靠在身边,问他房功课。事情太多,大阿哥有些说不上来,加以妃嫔们你一句,她一句地问,越发使他结结巴巴地弄不清楚,大阿哥又羞又臊,有些发脾气的症状,贞贵妃连忙拿了一个桂花糕给大阿哥逗他开心。云嫔把张文亮传了进来,细问明白,再听大阿哥背了那四句《大学》,知道一切顺利,大家相视一笑,对着这个皇帝唯一的子嗣,六宫唯一的男丁入学的事情儿才算放下了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