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初学书法的人来说,陆维的起点不是一般的高,有谁能在启蒙阶段便得以拜四大家之一的米净为师?对这点,陆维有清醒的认识,机会难得,不容有失,失不再来。

    只要谈到书画,米净便心无旁骛,不仅详细讲解一笔一捺的笔法,还做示范,让陆维临贴。

    有名师如此,陆维自然用心学,把米净的书画理论牢牢记在心里。字要写得好,临贴必不可少,可名师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两人一教一学,时间过得飞快,何知县在花厅等到日落西山,还不见陆维回来,侧耳细听,前院喧嚣声渐歇,对班头道:“你去看看。”

    班头早气炸了肺,他只是一个班头,到哪不白吃白喝?谁敢怠慢?现在跟着何知县出来,坐了一天,看牛楼的伙计只上一杯清茶,连点心都没,然后不见人影。

    他十几次要发作,都被何知县拦住了,这里的东家到底是偶像的学生,怎么着也得忍了,要不然偶像面上不好看。只是偶像怎会收一个酒肆少年为学生呢?他心中疑惑不已。

    班头站在前后院的通道中上大吼一声:“有人吗?死一个出来。”

    伙计们忙着打扫,这是每天打烊前的功课,做完这些就可以吃饭休息了,人人认真而细致的忙碌,突然一声吼,把他们吓了一跳。

    同样吓一跳的还有陆维和米净,这两人一教一学,完全沉浸在书法中,直到班头来这么一嗓子。

    米净停笔道:“你去看是谁吵闹。”

    虽然刚学没两天,写出来的字还不成章法,但陆维从练字中享受到有如做菜品菜般的快乐,沉浸其中。他放下笔,走了出来,一眼见到怒气冲冲的班头,奇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难道想赖在这里过夜不成?陆维可没想到伙计们各忙各的,竟没人招呼何知县和班头,耿志以为这两位由陆维亲自招呼,没有管,陆维却是受米净感染,一练起字来便把两人忘到瓜洼国了。

    “小哥好大的架子。”何知县在花厅坐着,班头不好耍发作,冷笑道:“县尊在这里等一天,你竟不见人影。”

    “咦,不是跟县尊说了吗,家师不在。”

    陆维眼睛不带眨一下,来到花厅,见何知县保持清早的坐姿,连双手放膝上的姿势都没变,多少有些佩服,但行礼后说出的话却能气死人:“县尊为何滞留小店不去?”

    何知县也很奇怪,道:“你不是雇有厨子吗?为何要亲自下厨做菜?”还一做一天,班头若不吼这一嗓子,少年还在厨房忙碌个没完呢。

    米博士就在后院,当然早点送走何知县为好。陆维道:“家师确实奉诏回城了,怕是端午节才会过来,县尊不妨端午节再来。”

    他这话原本没错,端午节皇帝要到金明池观赏龙舟赛,米净身为待诏书画博士,定会随侍在侧,以便随时画下龙舟赛的壮观画面。而何知县身为祥符县的县令,也需要到金明池,协助维持治安。

    只是到时,一在帝侧,一在宫门外,见不见得着,就难说得很了。

    何知县答应当看牛楼和望远楼的评委,是在皇帝观赏龙舟赛,赐宴群臣,摆驾离去后,而且他的语气还不确定,还得看当天的情况,若皇帝游兴大发,摆驾回宫晚了,或是他心情不好,也就不会到过来了。

    他是祥符县的父母官,这么做并不过份。

    现在陆维重提端午节龙舟赛,何知县立即想起两家酒楼之间的比赛,点头道:“那就端午节,到时还请小哥引见,下官感激不尽,定有厚谢。”

    这谢是什么,想必陆维心里有数。

    陆维可不会承诺什么,道:“县尊见谅,若家师到小店,陆某定当引见,若家师没有到小店,陆某也没办法。”

    见得着是你的福份,见不着别再纠缠。

    何知县想了想,点头道:“好。”

    爱徒和人比赛,先生哪会真不关心?他却不知,米净醉心字画,别的事还真不在乎,若是有名师名作,他定要多观赏一会儿,这美食嘛,不关心。

    何知县是走是留,米净还真一句没问过。

    陆源盘算来盘算去,既然陆维不肯取消比赛,只好努力保住求赢了。环环这一脚让他在床上躺了两天,一能下地,马上直奔金明池南门旁的悦来楼。

    悦来楼是金明池一带最大的酒楼,历史悠久,自前朝开业至今。很多手头阔绰的百姓到金明池游览,大多会在悦来楼歇脚吃点心用饭。

    悦来楼不愁没有生意,甚至常有店大欺客之举,这种状况持续到一个月前,然后,原本来过很多次的熟面孔都不见了,客人少了七成以上。

    东家常胜以为是自家厨子失了水准,把厨子们臭骂一顿,扣了工钱。厨子们委屈啊,再三哭诉。他又以为是伙计们言语上得罪客人,依然是骂一顿扣工钱,可不管怎么样,客人还在持续减少中。

    常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不知问题出在哪里,直到听两个客人谈起看牛楼的天价馒头,才知原来竟是一个痴傻少年抢走自家生意。

    他曾到看牛楼,见规模远不能跟悦来楼比,不免打从心里瞧不起,这样一家破酒楼有什么好厨子,能做出什么好菜?

    再一听客人们谈论起天价馒头,更加不能理解。

    他看到不少熟面孔,不敢久呆,怕被客人们认出来。

    陆源想来想去,只有常胜能救他,悦来楼的厨子十多个,个个能做一手好菜,只要有一个帮他,何必担心?

    巧的是,常胜是他婆娘的表姐夫,两家算是亲戚。

    他到悦来楼把来意一说,常胜立马答应了,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若能干掉看牛楼,那些客人便会回来,这是一箭双雕的事,何乐而不为?

    有了阮小三和班头的前车之鉴,陆源多了个心眼,先问清楚:“不知表姐夫有什么要求?”

    常胜道:“自家亲戚,哪有什么要求?帮你就是。”

    还是亲戚好啊,陆源感动得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