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维倚在车壁,本想假寐,没想真的睡着,直到车轮磕到一块石头,弹跳了一下,后脑勺碰到车壁,才猛然醒过来。

    “到哪了?”陆维茫然问,恍惚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夕的即视感。

    对面赵轩没精打彩道:“快到了。”又埋怨:“哪个缺德鬼在路上丢石头?”

    陆维从窗口望出去,十几丈外几座院子,最前那座灯光明亮,也最眼熟,可不正是看牛楼?只是已经打烊,门前的酒幡取下了。还是在这里啊,刚才有一刹那的恍惚,他以为穿回现代了。

    正感概再也回不去,突见赵轩眼神怪异地看自己,不禁道:“怎么了?”

    要不是知道这吃货性取向正常,他一定要把这货介绍给何知县。

    此时正在后衙绞尽脑汁想明天送什么礼给米博士的何知县,要知道陆维的真实想法,怕是会气得吐血晕死过去。

    “听说你以前有乱扔石头的毛病,不会老毛病发作了吧?”

    “什么老毛病发作?”陆维奇道,随即明白,怒道:“赵五,你才老毛病,你一身都是老毛病。”

    他再痴傻,能傻到在通往自家的路上丢石头,绊倒自己?这货出门带脑子了吗?再说,两人认识一个月,不说天天见面,也差不多,他傻不傻,这货不知道?

    赵轩嘻嘻笑:“陆老头不是到处说你天天往他院里扔石头吗?我去看了,顺便试试手气,要在围墙外扔进堂里,还真不容易。”

    “……”你有没有这么无聊?陆维翻了个白眼。

    赵轩哈哈笑了一阵,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可笑,我扔了一块石头,也没砸到人,他也没出来看是谁,直接就在院里跳脚骂你。然后我又扔了两块。”

    陆维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很好笑吗?”

    陆维知道赵轩调查过他,他以前是傻子,被陆源这不厚道的族叔欺负惨了,可他没想到赵轩会用这种方式帮他出气,你是纨绔,有的是侍卫,怎不叫两个侍卫弄死他?往他院里扔仨块石头,这是在搞笑吗?

    赵轩笑声渐歇,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说呢?”陆维懒得理他。说话间,到看牛楼门口,车夫请两人下车。

    陆维抢先出来,赵轩追在后面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没扔过石头,不知道往人家院里扔石头的乐趣。

    看牛楼大门虚掩,门前的气死风灯下站着一人,正是陆安,见陆维回来,喜上眉梢,道:“你们一起回来啊?”

    眼看天色渐晚,城门早关,一直不见陆维回来,陆安担心得不行。

    陆维道:“爹,你还没睡?”

    虚扶陆安迈步入内,没想到一声海豚音响彻天际:“陆维,你个傻子,死回来啦!”

    陆维和陆安同时停步,一望向后面,问赵轩:“她发什么疯?”

    一望向身边的儿子:“你做什么了?”

    一个娇俏的身影如飞般从后院冲出来,灯下只见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贝齿磨得咯咯响:“陆维,你个死傻子!”不由分说,一双粉拳朝陆维身上招呼。

    陆维握住小郡主滑嫩的小手腕,道:“怎么回事,先说清楚。”莫名其妙上来就打,这是受刺激了?

    赵轩也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接着又狐疑:“难道这小子对你做什么了?你放心大胆说出来,五哥给你做主。”

    陆维翻了个白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和阮小三、班头离开看牛楼去县衙时,连小郡主的面都没见着。两位贵女虽住在看牛楼,一向任性得很,常男扮女装女扮女装到处逛,一刻也呆不住,谁知道那时小郡主在不在看牛楼?

    夜色深沉,不要说行人,郑门口村几乎家家吹灯睡觉,进入梦乡,因而不用顾忌有人窥到,小郡主也就不装淑女了,大眼睛横了陆维一眼,抽回手,向哥哥告状:“五哥,你不知道这里有多不安全……”

    银铃般的声音,爆豆似的语速,飞快把刚才环环遇袭的事说了。

    陆维和赵轩同时吃惊,飞抢入内,来到环环房门口,躬身行礼时,陆维还在想,她不会哭鼻子了吧?环环美得不像话,倨傲得很,不知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房门没关,纤秀的背影转过来,如剥壳鸡蛋般的脸蛋上,清冷如寒霜,。环环先不理赵轩,轻启朱唇,斥道:“阿轩,你这什么破屋子,后园没砌墙不说,篱笆后还有人窥视,成什么样子!”

    她是公主,身份高贵,却被人袭击,真是气坏了。

    灯光为她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庞染上一层桔黄色,让陆维怦然心动,第一次生出,如此美女,竟在国破家亡后为鞑子所辱的激愤和忱惜,胸中油然生出想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哪怕不能改变大宋灭国的厄运,也不能让她遭受凌辱的想法。

    在这个信息口口相传的时代,酒楼一向是信息传播的重要途径之一,穿过来一个月,陆维没少听食客们谈起,蔡相公怎么了得,怎么奉迎拍马,却从没听说军备如何,更从没听人提起过哪位元帅将军的功勋。

    在这里,武人几乎没人提起,倒是那些文官,成为文人墨客追捧羡慕的偶像。

    和以往的知识相印证,陆维几乎可以肯定,哪怕穿过来的这个大宋,不是他原来空间那个宋朝,最后也会殊途同归。

    本来他想,真有那么一天,他尽力保护好身边的人,也仅仅保护好身边的人,父亲陆安、朋友赵轩、耿志、以及看牛楼的伙计们。可就在刚刚,他胸中却有一腔热血,想用提前九百多年的眼光,和知识,为大宋做些什么,哪怕不能改变被侵略的命运,也要尽一已之力改变国破家亡,百姓流离失所,皇帝后宫、皇子皇女众皆被掳北上的悲惨命运。

    是的,一定可以的。他双手不自觉握紧拳头,和入侵者相比,两家酒楼之间的比赛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应该从哪里做起呢?陆维紧张地思索起来。

    环环膛目,这人中邪了吗,怎么双眼发直,额头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响,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