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源连声呼喝,伙计们哪肯上去?一个个争先恐后往后退,命是自己的,东西是东家的,为刻薄的东家把命搭上,那不是傻子么?

    泼皮们每砸一张桌子,陆源就觉得身上少一片肉,砸坏的桌椅越多,他身上的肉抖得越厉害,停都停不下来。

    最后一张桌子碎成一堆木板时,他再也承受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婆娘跟得了失心疯似的,朝泼皮冲去,用头去撞泼皮,泼皮一拨拉,她摔在碎木板上,再也爬不起来。

    望着一地狼藉的大厅,泼皮们大呼痛快。满面横肉的男子在一堆木板下找到陆源,道:“用井水泼醒。”

    陆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一双大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吓得他再次惨叫起来,这人想干什么?

    “只有几个铜板?你好意思当东家?”满面横肉的男子显然极为不满,道:“傻子说了,你欠他五贯钱。现在这帐是我的了,五贯拿来,兄弟们立刻走人。”

    陆源吐血,你砸了我所有桌椅,还问我要五贯钱?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不还钱是吧?兄弟们给我拆了他的房子。”

    众泼皮砸得兴起,答应一声,一个个磨拳擦拳,有去拆窗棂的,有直接把门板卸下来的。陆源又吐一口血,道:“我什么时候欠傻子五贯钱了?没有的事,你们别听他胡说。”

    傻子捏造五贯钱的谎言,这些蠢货就赶来砸他的店,这是要气死他吗?他咬碎满口黄牙,恨声道:“傻子还欠我五十贯呢,你们要是砸了他的店,五十贯就是你们的。”

    满面横肉的男子一脚把他踢得飞起来,重重摔在木板上,柴屑纷飞,有一些碎屑扎进他的肉里,疼得他大声嚎叫。

    “当老子是傻的啊?五十贯?你会借他五十贯!”满面横肉的男子说着,又是一脚。

    陆源再次吐血:“傻子说五贯你们就信?”真是没天理,为什么这些蠢货不相信他,却相信傻子?真是傻人有傻福吗?

    “赶紧拿钱,要不然老子把你的房子拆了。”满面横肉的男子威胁。

    “真没欠他钱,你们就是拆了我的房子,我也没欠他的。不信,当面对质好了。”陆源突然强硬,让满面横肉的男子犯嘀咕,傻子确实没拿欠条出来,难不成被耍了?不管怎样,这两人总得有一人拿五贯钱出来才行。

    “带走。”他瞬间决定。

    食客们把望远楼的门口挤得满满当当,突见这群凶神提着破布袋似的陆源出来,于是跑回看牛楼。刚站定,见这群人越过他们,进看牛楼了,不禁傻眼。有人低声道:“少年郎要吃亏了。”

    陆维在自家门口坐着,这群人过来,他看见了,却没有跟进去,而是老神在在坐着没动,说话的人注意到他,不注意不行啊,人人往里望,只有他眼观鼻鼻观心,似老僧入定。

    “他们要来砸店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不仅先前说话的人,不少食客发现陆维,第一时间提醒。

    陆维道:“他们找不到我,自然会出来。”这个时候进去,到时打起来,损坏的是自家桌椅了,厅中那么多食客呢,三天两头把人吓跑,还怎么做生意?他笃定得很,泼皮们拿他的钱,一言不发砸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果然,满面横肉的男子一问,陆维在外头呢,几人又出来了。

    “陆东家好自在。”

    门口人太多,陆维被跑来的食客挡住,泼皮们没瞧见他。满面横肉的男子语气好得很,一副我很讲道理的款,看得陆源再次吐血,人跟人比,咋相差那么大呢。

    陆维直接无视陆源,道:“多谢诸位,我这里有些点心,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妨带些回去。”

    经营饮食的就没有不剩货的,这可是没有冰箱雪柜的时代,剩下的点心大多被伙计们吃了,但还有一些稍贵的,伙计们舍不得吃,想着隔天蒸一蒸,再卖。

    陆维自己不吃隔夜菜,也不准看牛楼的人吃,当天吃不完,拿去喂猪就是。现在他想送给泼皮的,就是这些准备拿去喂猪的高档点心了。

    看牛楼的点心开始小有名气了,不说别的,有天下第一美味之称的馒头就出自眼前的少年之手。

    泼皮们面露喜色,有的开始咽口水,若是能尝到二十贯一份的馒头就更好了。

    满面横肉的男子难得地露出笑容,道:“如此,多谢。陆老六说,他并没有欠陆东家五贯,反而是陆东家欠他五十贯。这不,我让他和你当面对质。”

    显然,这人也想到看牛楼贵得要人命的馒头了,语气难得的温柔。陆源气坏了,嘴角又溢出一丝血丝,难道你看人家是小白脸,就温柔以待?

    “族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陆维义正辞严道:“何知县的小舅子是你领来的吧?他欠我五贯钱,这事你也在场不是?何知县亲来带他回去,我哪好问何知县要帐?你们不分彼此,这帐自然该你还。”

    泼皮们可乐坏了,五贯交子的帐是真的啊,他们一共六人,老大一人得两份,总共九贯,分下来一人有一贯多呢。

    噗!

    陆源吐出一大口血,原来五贯的帐是这么来的。凭什么他要替阮小三还帐?

    陆维好心地道:“你可以先垫一垫,再找何知县的小舅子讨要嘛。人家有一位当县尊的姐夫,想必不会赖你的帐。”

    什么不会赖我的帐,人家识得我是谁啊!

    满面横肉的男子听陆维说得有理有据,反而陆源无话可说,大手掐住他的肩胛骨,道:“拿五贯来,我们就放了你,要不然,哼哼!”

    谁都听得出,“哼哼”两字威胁意味极浓。

    陆源痛得眼前阵阵发黑,道:“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他平时一毛不拨,为请泼皮到看牛楼闹事得两贯,还纠结好几天,这会儿让他再拿五贯出来,真跟要他命似的。

    “赖帐不还是吧?”满面横肉的男子手上加劲,众人只听到陆源的肩胛处传来咯吱声,陆源痛得脸色发白,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