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惊讶为什么这个女孩儿会跟熊木生合影时,巴颂已经抬起手指向了照片内的何晓茹,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妈,妈妈……”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我还是挺清楚了。他说的两个字。是“妈妈”。

    “妈妈?”讨协巨划。

    我心里猛地一震,瞬间往事席上心头,当年何晓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眼前重现了出来。

    那是零九年年中。我大学毕业后进到了精神卫生中心工作,不过并没有直接就升级为心理咨询师。而是实习助理,当时负责带我的就是周医生,他是大我几届的同校师兄,因此对我非常照顾。

    不过周医生的脾气不大好,这在精神卫生中心里是出了名的,尤其那几年周医生在事业方面如日中天,所以表现得越发自满了起来,似乎是因虚荣心而变得骄傲膨胀了。

    我进去精神卫生中心实习的第三个月,院里来了一名情况比较特殊的女患者,资料里显示她叫何晓茹,抑郁症。曾多次试图自杀,而且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何晓茹来治疗是强制性的,因为她因病发时的造成旁人受伤而担负了刑法责任,这种被强制送医的病患其实在我们这种权威的精神卫生中心里并不少见,周医生更是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何晓茹到周医生办公室里问诊时。有两名警员在旁边看守着,因此周医生大意了,并没有料到会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情,为了让我提高一下经验,他还故意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里旁听,以便多学一点东西。

    何晓茹被带进办公室之后,手上还带着手铐,但她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畏惧,坐在桌前一直呵呵的笑,这一点,简直就跟我第一次见到曾启华时一模一样,这两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简直镇定得让人害怕,而并不是像一般病人那样恐慌认生。

    这种表现其实是最可怕的,因为他自信,更确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认知都是正确的,所以行里的医生们给这种人起了一个很酷的名字--“潜在杀手”。

    在这类人中,不乏一些思想或行动都异常疯狂的天才,而这些天才的情绪是不由自己控制的,思想和行事准则也是扭曲的,所以经常会被某些事情和语言所激怒,瞬间把自己切换成这世界上最惨无人道的杀手,让你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所以要做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必须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准确的判断力和超乎常人的精神信仰,以便在不被患者的思维扰乱谈话的前提下,察言观色,时时刻刻警惕着对方的突然转变。

    身为一名资深心理咨询师,周医生当然明白这些,但也许是何晓茹的过于娇小让他放松了警惕,所以那一天,他出事了。

    何晓茹被带进去之后,过度自信的周医生只用眼角在她身上扫了一下,毕竟对方是个来路不明的强制型病人,不是达官显贵也不是豪商富贾,这种病人的治疗费用一般情况下都会有病人家属和s法机关负担,因为我们在其中几乎捞不到任何的油水,当然不屑于接待。

    随后周医生让何晓茹坐下,并没有表现出心理咨询师该有的亲近笑容来,而是一脸不悦地:“你为什么伤人?”

    何晓茹坐在位置上只是笑,却不说话,大概是因为周医生并不友善的态度被她察觉到了,所以何晓茹的眼神中也立刻闪出了一丝的轻蔑来。

    而我坐在旁边则全程都在观察何晓茹的神情动作,毕竟那时候我才刚刚实习,必须仔细观察分析,才能确保自己做得好。

    我觉得何晓茹很美,留着一头类似八十年代最流行的那种齐肩的波浪卷发,一张瓜子脸,很漂亮。

    国内地大物博,南方人脸型下颌稍尖、北方人脸型较宽,五官敦实,所以从脸型来看,何晓茹应该是个南方人,而且比较像福建一带的人。

    不过我们看过她的资料,她的身份证上的出生地竟然是东北。

    见何晓茹的态度并不友善,周医生越发地没好气了起来,于是随手拿出一份心理测试题来,准备先对何晓茹做一下常规的心理测试,并且指着何晓茹很不友善地说:“我告诉你,你最好配合我一点,毕竟大家都很忙,谁都不愿意面对谁,所以能尽快搞定的话最好不要多耽搁一分一秒的时间……”

    何晓茹点了点头,只是微笑。

    随后周医生开始问她各种常识性问题,何晓茹当真都果断地回答,她说一口很流利的普通话,全程带笑,看起来心态保持的比较平和。

    最后测试题做完了,周医生很简单地写了一份报告交给了身边的一名警察,又慵懒地摆摆手说:“拿回去交差。”

    警员愣了一下,拿着报告说:“这就结束了?”

    周医生点了点头,“对,结束了,你们局里带来的人都有前科,把人带过来又不是诚心想给她治病,只不过是想让我们精神卫生中心出一份专业的心理分析而已,现在分析出来了,不结束还要干嘛?”

    周医生说话的态度并不友善,但事实其实就是这样的。

    谁都知道心理咨询师是一份万金油工作,没有油水的活儿很少有人愿意接手,像是警方送来的这种病人大多都是应付了事,免得耽误太多的时间。

    那名警员自然也明白这种情况,所以撇了撇嘴也没多问,说了声“谢谢”之后就想带着何晓茹离开。

    可这时何晓茹忽然笑着问:“大夫,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对于她的问话,周医生似乎觉得有些突然,但随后耸了下肩膀说:“我想你是误会了,做我们这行的没有什么讨厌不讨厌一说,只不过……”

    他敲了敲手腕上的表,又笑着说:“只不过大家真的都很忙,我下午还有好几个病人要接待,所以干嘛要耽误彼此的时间呢?”

    何晓茹笑眼看着周医生,似乎并没有认真听他的话,又问:“我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讨厌?”

    周医生并没有回答,只是又耸了耸肩。

    可何晓茹坐在位置上仍然没站起来,忽然开始自言自语:“其实,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讨厌,我爱上了一个人,明明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明明知道他满心的罪恶,可我还是爱他……”

    周医生笑了,说:“有这么严重吗?美女,谁的心里都有罪恶。”

    “呵呵,你不懂,你真的明白什么叫罪恶吗?他杀了好多人你知不知道?好多人……”

    说话时何晓茹从座位上立了起来,用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撑着桌子,朝周医生凑了过去。

    周医生脸上也失了笑容,毕竟面对这种病人终归还是要保持警惕的,于是他朝着身旁的两个警员使了个眼色说:“喂,你们还愣着干嘛?我怀疑她有严重的精分症,而且已经出现了幻觉,快把她带走吧……”

    两个警员听完就要来拉何晓茹,周医生又没好气地嘀咕说:“如果你的病情真的已经严重到现在这种地步,其实根本就没有来看心理医生的必要了,也许精神病院对你的帮助会更大……”

    两个警员拉住何晓茹时,何晓茹忽然又问:“对了医生,你刚刚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周医生已经显得很不耐烦了,于是站起来直视着她说:“当然可以,你进来时我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要伤人?”

    何晓茹笑着摇了摇头,回答说:“其实我也一直弄不明白这一点,也许是处于心里的负罪感吧,你知道吗?我是个坏人,我是个降头师,我的心已经烂掉了,我的痛苦你们根本不懂……”

    周医生并没有认真去听何晓茹的话,因为在在场也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看来,她根本就是在疯言疯语,完全没有任何的可信度。

    可是随后,何晓茹又朝着周医生问道:“大夫,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或者我为什么要伤人,你是不是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呢?”

    “呵呵,当然可以。”

    周医生点了点头说:“答案很简单,因为你,是一个疯子……”

    当周医生说出这句话来时,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偷偷抓起了刚刚周医生写报告时用的那根钢笔。

    周医生一说完话,她攥着钢笔猛地朝周医生的左边肋骨上戳了下去,钢笔尖瞬间没入了周医生的皮肉里,伴随着周医生的一声惨叫,我和两个警员都愣住了……

    两个警员缓过神来赶紧把何晓茹按在了电脑桌上,周医生的惨叫,何晓茹的狂笑,汇成一团……

    “周医生!”

    我赶紧冲了过去想扶起倒在地上的周医生,但冲到电脑桌前的一瞬间,何晓茹却忽然从桌上挣扎起身,一把扼住我的脖子,用钢笔尖顶住了我的太阳穴……

    “都别过来!让我走!”

    难道说何晓茹……就是桑雅?

    我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盯着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心里一阵唏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