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富察府中,最知心的,也就彤芸和七夫人了,而七夫人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需要照顾,算来陪瑜真最多的,便是彤芸,是以瑜真对她,向来直言相告,无需隐瞒什么,

    “说实话,在禾姨娘滑胎之前,我一度认为自己嫁给你九哥也算幸运。至少他在与我同房之后,从未再去找过尔舒,

    在我脸上起红疹时,他也不曾嫌弃过我,亲自为我上药,慰我心安。这不正是一个女人所期待的专一和不离不弃么?

    可是自从我与傅谦的过去被抖出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们之间,失去了信任的基石,只剩争吵与置气。

    纵然后来,他明白了真相,可我的心,已然被伤了,如今疤痕结了痂,不再疼痛,却无法平复如初,总会想起来,总会记起那道伤口。”

    “那就不要触碰,”想起自己曾经摔伤过,彤芸拿此来作比,

    “结痂后,忍着不去想,不要反复扣弄它,不然还会流血,你不把它当回事,过段时日,某一天醒来时,也许你会突然发现,那个痂,已然消失……”

    新的肌肤也许会再生,可颜色终究不一样,还是能看出来痕迹,瑜真不愿去细想,想来便觉头痛,一笑而过,

    “说你呢!怎的又扯起我来?”

    “因为我们的情况相似啊!”彤芸需要幸福的人来给她勇气,

    “若是嫂嫂能得幸福,我还有可能,若是你不能,那我也没有希望。我哥是现在才晓得你和八哥是旧相识,萨喇善可是一早就知道,男人嫉妒心强,成亲后,他大约也会疑神疑鬼。”

    “萨喇善若是真的在意,估摸着也不会执意娶你,早想法子退婚了。每个男人的性子不一样,他是习武之人,大大咧咧,想来不会太过苛刻。”

    而她与傅恒,皆是心细之人,对方一个眼神和语调的变化,都能在心里揣测出各种情形,活得太明白的人,会比旁人更累。

    现在说什么都是瞎猜,是非好歹,嫁了之后才晓得,彤芸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将来嫁过去之后,萨喇善若是再找小妾,找些性子温顺的,不要找凶悍的女子,反过来欺负她,可如何是好?她可懒得勾心斗角。

    初六这天,傅恒上朝归来,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方盒子给瑜真,想在她面前卖弄一番,奈何事与愿违,瑜真竟然见过,“萨喇善才送了彤芸一块怀表,我已晓得它的用处。”

    “嘿!这小子动作可真快!”傅恒只道这怀表有六块,是一个西洋人带来的,两块进贡给皇帝,其余四块在官场中买卖,想来萨喇善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得到一块怀表,居然就这么送给了彤芸,

    “看来为了讨她欢心,萨喇善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提起彤芸,瑜真忍不住问了句,“李侍尧快定亲一事,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还说着玩儿?”听她这么问,傅恒有些担忧,“怎的?彤芸还是放不下他么?”

    这种事,瑜真也说不准,只能猜个大概,“应该放下了罢!最近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姻缘错乱,爱恨纠葛,傅恒就不明白了,为何月老总爱乱点鸳鸯谱?

    “其实罢!既然已有婚约,彤芸还是该收收心,专注于自己的丈夫。”

    瑜真这般劝彤芸,尚有情可原,傅恒这么说,听来甚感别扭,“你不是跟李侍尧很要好么?”

    是要好,在不知傅谦一事之前,傅恒也一度看不惯萨喇善,觉得彤芸与李侍尧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自从晓得那件事之后,他突然觉得,他和萨喇善有些同病相怜,都是她们不愿嫁的那个人,

    偏偏他们又都着了魔一般的喜欢着她们,命运似乎对人太不公平,而李侍尧便和傅谦一般,是她们心头的朱砂痣,令她们倾心难忘,每每忆起,心头都是柔软的罢?

    是以傅恒才特别希望彤芸就此忘了李侍尧,似乎她若能忘记,那么瑜真也能忘记傅谦一般。

    见他一直愣神,瑜真不再问他,继续做着小帽子,先是准备了虎头帽,又想着也许是女儿,干脆再准备一顶绣花帽。

    元宵节这天,本打算回娘家的瑜真到底未能如愿,只因前一晚下了大雪,外头上了冻,今儿个雪仍未停,太夫人担心瑜真坐马车会出意外,便不许她回去。

    不出事还好,一旦有事,瑜真也担当不起,毕竟她腹中怀着富察家的骨肉,不可任性妄为,否则不仅要遭罪,还得承受太夫人的指责。

    娘家回不了,宫里就更不敢去,那段路太长,她怎生受的?傅恒便与兄弟们入宫去了,并未带瑜真。

    午后雪才停,用罢晚宴,彤芸和府里其他人都去街市上看花灯,只有瑜真身子不方便,留在府中,无趣得紧。

    所幸富察府家大业大,每年都会在府邸附近的一处空地前燃放烟花,引得众多老百姓前来观赏。

    瑜真纵不出门,也能立在院子里看到上空那些绚烂多彩的烟花,盛放在夜空,点亮有心人的梦!

    也曾并肩,低眉浅笑,白头轻许,终错一步,失之交臂。

    阴差阳错,冤家欢喜,又惹悲泣,爱也恨也,缘一个你!

    七夫人过来陪她说了会子话,消磨光阴,待人走后,瑜真将要入睡之际,又听到彤芸的声音在外屋响起,说是给她带了漂亮的花灯,瑜真接过一看,原是一盏走马灯,上绘八仙过海。

    被人惦念的感觉真好,动容的瑜真直叹她有心了,遂命芳落将灯挂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又是一阵动静,彤芸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好像是九哥回来了,怎的这般早?”

    尚未进屋,就听他一直打喷嚏,似是着了凉,丫鬟们赶紧上前,为他脱了外袍,微醉的傅恒瞧见彤芸,笑与她打着招呼,

    “怎的没出去看灯?”

    “看过了,又带了灯给嫂嫂呢!”

    顺着彤芸手指的方向,傅恒看到了那盏走马灯,正挂在床前的檐木之上,静静流转着,

    “有劳你替我陪她了。”

    “哥哥客气,着了凉快躺着暖暖。”

    傅恒下意识就要往塌边走,瑜真不想让人知晓他们分床睡,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他扶住,往床边拉,

    实则彤芸也有听到这传言,掩唇轻笑未戳破,直等嫂嫂将他扶至床中,这才告辞离去。

    这傅恒吧,原本不怎么醉,一看这情形,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装一装!

    感谢妹妹在此,居然有幸睡床,实在难得,不过下一刻他就懵了,只因彤芸走后,瑜真便命芳落抱床被褥去塌上,她要去睡塌。

    呃……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闭眼装醉的傅恒甚感头疼,下意识拉住了她,“别走!瑜真……我口渴!”

    瑜真遂命芳落去倒茶,喝了茶他还不许她走,又说头疼,瑜真让人请大夫,他却不许,

    “不是你说的嘛!半夜不要折腾下人,我还是忍忍罢!不过头好痛,感觉浑身都热,你摸摸。”

    说着就去拉她的手,瑜真只好顺他的意,触了触他的额头,似乎感觉不出来,“并不烫啊!”

    芳落总感觉九爷好像是装的,但还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遂道:“夫人你的手原本就暖和,感觉不出来,奴婢来看看。”

    说着随手触了触,傅恒还怕她拆台,正忐忑时,忽听芳落道:“是有些烫,八成是温烧,夫人您先照看着九爷,奴婢再去备些热水来。”

    万幸啊!这丫头还挺机灵的,傅恒总算放了心,好一番折腾后,瑜真也累了,想去塌上,他却又迷迷糊糊的说冷,

    “所以到底是热还是冷?”瑜真已经被他弄糊涂了,芳落趁机撮合,

    “人若发烧,是会忽冷忽热的,不如,夫人今夜就睡帐中,帮九爷暖暖罢!他若哪里不适,您也听得真切,再唤奴婢来伺候即可。”

    “这……”瑜真有些不大情愿,可看他迷醉皱眉,轻哼辗转,似是很痛苦的模样,她也不忍心就这般扔下不管他。毕竟曾经她的脸上起红疹时,他都没有嫌弃过她。

    瑜真无奈,只得应了,褪衣入了帐。而他则像是有感应一般,翻身就将她搂住,她刚想推拒,他便说冷,抱着她想要汲取温暖。

    她还能如何,只能不情不愿地任他就这般拥着。

    分睡这么久,今日终于能拥她入怀,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侧躺闭目的傅恒唇角微弯,心满意足。

    纵然两人身子贴近,他倒也没胡来,因为他发觉,自个儿似乎真的有些头疼,不过有她在身边,疼痛也是幸福的。暗叹这病来得真是时候,早知如此,他一早就该装病,博取同情!

    十六这天又有假,傅恒不必上早朝,睁眼便见瑜真在他怀中,终于圆了他一同赖床的梦,这情形,仿似从前那般恩爱,不由令他想起了之前的缱绻,

    此刻的瑜真,眸闭睫垂,薄唇如新蕊,润红娇美,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尝,这销魂蚀骨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他就这么吻了下去,贴上她的唇时,他才突然想到,若是她突然醒来看到这一幕,会是如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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