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公开赛之事宜,就如此确定下来。

    然有一处不明,即是行者公开赛,参赛的定是天行之上,院校之学生,即便惊艳卓绝,也多是如此境界。

    然云风不过聚气五重之境,虽距开赛还有六月之久,但花婆婆等人就确定在这段时日他能突破天行?

    不过不论是否是寄予厚望,抑或只是为了打发邀请,云风都必然参加。

    那些嘲讽奚落怜悯虚伪的面容,历历在目,曾经像狗一样离去,他势必要回头咬得对方血肉模糊。

    六月,足够了。

    背起背包,像迷谷进发。

    ……

    ……

    让人成长的是经历,而不是岁月。

    寒冷冬日,湖面结上了一层冰霜,像面冰镜,清晰映着山峰,细看之下,还有一根细小鱼线。

    魑离静坐桥边,裹着大氅,似睡着了。

    突然,水面一阵激荡,云风探出脑袋,朝着这边忘了一眼,尔后又钻进水里,在桥底冒出。

    “离老,有什么快速增进修为的方法么?”想到半年后便要参加行者公开赛,云风有种焦灼感,这并非他没有信心破境,报一箭之仇,而是出于一种有可能对面更高阶对手的潜在反应。

    魑离似乎没有听到云风的话,他低着头,斗笠压得很低,静静地享受阳光的温柔,过一会儿才道:“为何如今的修行者总是如此浮躁,不断催促自己不停地修炼,觉得一天不进步就会被淘汰,其实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的,突破真的有那样迫切么?”

    魑离这番话让云风陷入思考,他虽不笨拙,但也说不上是那种横空出世、不可一世的天才。以前还未步入修行之前,他非常渴望进入到这个世界,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心急突破。

    是否是因景叔之死,让他觉得再不赶上那些天才的速度,就会一直被他们拉长距离,无法为后者报仇,也无法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世人多是如此,若单纯为自身理想,并不会有多着急或苦恼,但理想毕竟根植于现实当中,而现实又有许多事情左右理想。譬如生存压力,家庭现状,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期许,这些加在一起让你不得不迫使自己拼命地向前跑,你想要金钱,你想要权利,你想要更高境界,然而你的能力远达不到实现这些愿望的程度,但你却不肯放慢速度,让内心从容下来,而是怀着如此急躁的心情,苦恼并痛苦的前行。”

    云风有种明悟之感,但同时也想要找到反驳这些话的理由,这是他的习惯,经过认真思考之后,才会认同别人观点,或才会被说服。许多看似很有道理的话,一经推敲就是在胡扯。

    “这段时间游泳感觉如何?”魑离问。

    “我感觉体能有所加强,身体协调性也有所进步。”谈到游泳之事,云风倒是有些得意。

    “你游了几个月倒是白游了。”魑离简单一句,便将云风所有的得意抹杀干净,抬高斗笠,看着只穿着一件裤衩的他道:“游泳不单是锻炼身体,更重要的是你要了解水。”

    “了解水?”云风不解。

    “水是生命根本,是阴阳互相作用产生的第一元素,排在五行之首。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修行如水,谦卑善良。”魑离将一滴水从湖中抽出,浮在掌心,“我问你,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是什么?

    “是水。”云风将手伸入湖中,握起时却从手掌流了出去。

    “世上最柔软的东西莫过于水,然它却能穿透最为坚硬之物,滴水穿石,弱能胜强,柔能克刚。”魑离曲指一弹,水滴便分成细小水珠落入湖中,“水无处不在,没有形状,亦无规则,可渗入间隙,侵蚀铜铁;水包容,小溪注入江河,江河注入大海,具有容纳同类的无穷力量。行气,也应如此,如水之境,可谓大成。”

    魑离说完,将手掌探入虚空,一只巨手影像随即出现在湖中上方,向上拉动,一道微小漩涡慢慢扩大。

    “起…”命令式口吻从魑离嘴中发出,一声爆响,一条巨大的水龙从湖中蹿出,愤怒咆哮,最后狠狠地撞在湖边竹楼上。

    准确地来说更像吞噬,只因那座竹楼在巨龙面前如此微不足道,龙嘴一张,竹楼粉碎。

    水龙很快消散,湖水也迅速恢复了先前平静,只剩下竹楼残骸浮于湖面。

    “水可滋润万物,亦可摧毁万物。行气也是如此,它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灭你。你要记着,修炼不能一味地追求力量,更重要的是平衡,不然就有可能遭受反噬。”

    云风点头,魑离这番话,奠定了他的修行理论基础。

    “知道这个道理的人很多,但能恪守这个修炼原则的人却很少。”魑离背影渐淡。

    云风留在湖中,领悟魑离之语,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出湖。

    七重阁,已被魑离修好。

    “我本以为你要在湖里过夜呢。”云风上岸后,魑离道。

    云风从书袋中掏出干净衣服,边道:“我本来也想的,但后面发现再泡下去的话身体就要进水了。”

    “身体进水不要紧,关键是脑袋不要进水。”

    ……

    ……

    日月流转。

    云风刻苦修行。

    他经常整夜呆在湖边观测星体运行,为寻找精确测定正午的方法曾被太阳灼伤了眼睛,为记录几颗行星的运行轨迹而强忍着脖子酸痛。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向魑离汇报学习成果,这成果可以是一幅星体运行图,也可以是论证一道有关阵法题目的答案,还能是自己所做的辅助观测仪器。

    半年时间,云风多数花在了阵法理论学习上,除困魔和灵星舞是每天必不可少外,剩下修行的时间不多,因此并未有显著提升。

    “时间到,你输了。”

    “再来。”

    “你又输了。”

    “我知道,再来。”

    “你还是输了。”魑离机械般道,并没有显示胜利后的喜悦,只是非常平淡地宣判着一个事实。

    看着面前石盘上的河图,云风恨不得将它砸得稀巴烂,他不指望能赢魑离,只希望能够再多走一步。

    这项双人对弈的游戏名为幻方——即是在一个由若干个排列整齐的数组成的正方形中,任意一横行、一纵行及对角线的几数之和相等的图表,是除围棋外,云风和魑离切磋的另一项游戏。依难度分为三阶幻方、四阶幻方……反幻方、颠倒幻方……

    幻方起源于九宫格,即三阶幻方——由九个三乘三的格子组成,数字一到九分别填入其中的任意一个格子,幻和数为十五就代表正确,而所谓幻和就是幻方的任意行、列及对角线几个数之和。四阶幻方、六阶幻方……以此类推。

    而反幻方,则是任意一横行、一纵行及对角线的几个数之和不相等;颠倒幻方,顾名思义,就是将之颠倒过来,仍是幻方。

    幻方每上一个难度,都需经过大量计算和推演,据魑离所说,这是阵法师最喜欢的游戏——由一方先在图表中的任意格子出一位数字,前提是出题方所出数字确实能够组合成幻方,再由另一方拼成,难度系数越高,得分也就越高。

    “今天先到这里。”魑离说着将盘上幻方抹掉。

    “不留着下次么?”云风感到有些奇怪,以前结束时格子还是留着,从未有说涂掉,最多是随着幻方不同而做些改动。

    “不留了。”魑离抬头道,“记得我曾经问你这个世界怎样?”

    云风点头,他虽不明白魑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还记得当时回答:“很好。”

    “很好就好。”这是云风当初回答之后,魑离的话,如今又重复一遍,“当年我曾经问过一个人同样问题,他也说这个世界很好,应留给后代一个美丽世界,而不是荒芜黑暗,倘若有人试图破坏这份美好,那他势必让她知道,究竟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云风愈发觉得魑离古怪,虽然对方平常也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但却没有如今日这般莫名其妙,这让他隐隐有丝不安。他不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在他的心里,这个大陆根本没有能够威胁魑离的存在。

    “伸出手来。”魑离目光落到云风脸上。

    云风没有犹豫,伸出左手。

    魑离食指像把锋利匕首,轻轻地划过云风手掌,顿时一道鲜血溢出。疼痛传来,但云风并未提出疑议,他只是默默看着手掌,任由血流不止。

    一把墨色的尺子出现在魑离手中,云风眼中闪过惊异,因为这正是他平常做饭用的烧火棍!

    墨尺被魑离握住中部,随后放入云风手中。

    云风隐隐觉得,这是一种传承。

    “嗤。”

    血流速度猛然加快,像条丝带往墨尺注入,后者如同野兽般吸食,有红色液体流转其身……

    这一过程约持续了小半刻,云风掌中血流终止,魑离握住他之肩道:“你要记着,这个世界,决不能让给那些我们厌恶的人。”

    嘭!

    云风不明白,正打算问其所以,突然一声爆响,只见空中似有着一层气罩,正荡漾开来……

    魑离抬头喃道:“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