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坦特学院最著名的小雅居食堂。

    几名学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一碗黄豆汤。

    汤里有只蚂蚁。正在里面不断挣扎。

    他们当中没有人说话,只不过当蚂蚁准备爬到碗沿时,总会有一个人拿起来晃动一下,重新将蚂蚁冲进汤里。

    奇怪的是,他们已经盯了半个时辰,蚂蚁无数次被豆汤拉回却没有淹死。并且经历过无数次失败之后依旧未肯妥协放弃,仍在一遍一遍的尝试逃跑,仿佛从不知疲倦。

    “你说它还能坚持多久。”一名略带疲倦的少年的问道,向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

    “半个时辰吧。”回话的是一名并不肥胖,脸却有些圆嘟嘟的少年。

    “放屁,你一个时辰前就已经这么说了。”少年明显对他的话感到气愤。

    “我们不是来刺探洛斯坦特学院的情报的么,怎么在这消磨时间。”困意少年似乎失去了耐心,想要催促身旁的同伴离开。可却发现无人理他,个个只顾盯着那晚黄豆汤,被人无视的他心中顿觉岔岔不平,于是端起碗来将汤一饮而尽。

    “你不应该这样的。”圆脸少年一脸的谴责,也不知是否真为这只蚂蚁的命运感到悲伤,他望着正在擦嘴的同伴道:“小陈你这是何苦呢,蚂蚁也是一条生命,没准他家里有了孩子,妻子和子女正盼望着他归家团聚呢。”

    名为小陈的少年打个一个饱嗝,道出众人疑惑:“你怎么知道它是公的?”

    “你把他吐出来,我指给你看。”圆脸少年信心十足。

    “好。”小陈此时似乎困意全无,也不知道是否是黄豆汤的作用:“我去抓一窝回来,你若不能证明它们公母,今晚的饭钱就由你出。”

    “这个主意不错。”

    “这个可以有。”周围的同伴纷纷附和,心想晚饭终于有着落了。

    “我元元一向说话算数。”元元胸有成竹,似乎并未担心对方真的抓一窝过来,心想这些人真是一帮傻子,难道不知道除蚁后外出来觅食的几乎全是工蚁?雄蚁在蚁巢里只专门负责和蚁后交配,而工蚁是没有性别的。

    所以,小陈抓来的蚂蚁可公可母。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输。

    就在小陈卷起袖子真准备跃跃欲试时,一名艺术学院的学员突然急匆匆地跑进来迫不及待地大喊:“一名不知好歹的少年竟向普斯学长发出挑战,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普斯学长动用了流光时速和流沙沦陷却未能将他击倒!”

    之所以能一眼判断出他是艺术学院的学员,是因为将裤衩一样的东西戴在头上的,只有艺术学院的人才干得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本是普斯挑衅云风,却变成了云风向普斯发出挑战。

    元元与同伴顿时站起身来,这样的好戏可比抓蚂蚁有趣得多。

    听到如此爆炸性的新闻,食堂中顿时人头攒动,纷纷向外涌去,一时间热闹的小雅居空旷无比。

    “堂姐,我刚听说有人正在学院外挑战普斯,怎么样,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二楼雅间,李若瑜对在此等候多时的李君玉道。

    李君玉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望着窗外的竹林正思考着什么,听到李若瑜的问话回过神来,毫无兴趣道:“你知道的,我向来对这种只知道意气用事或者说为博人眼球的比试并无兴趣,对普斯更没什么好感。”

    “哦……”李若瑜故意将字音拖长,看着李君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装出一副“我懂了”的模样调侃道:“我知道你对什么感兴趣了,恐怕是在担心某个叫云纪的少年考核结果吧。”

    “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呢。”李君玉一下被对方说中了心思,不由恼羞成怒,但又或恐别人听见,于是不由压低音量。

    “我哪有胡说了。”李若瑜不依不饶,指着李君玉的小脸:“你看,你脸都红了。”

    李君玉被对方如此取笑,少女的春心不免荡漾起来,又见楼上无人,于是便不再顾忌矜持形象,和李若瑜打闹起来:“好呀,你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拿不我当堂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堂姐,我知道错了。”李若瑜被挠得咯咯直笑,直呼堂姐饶命。

    然而她们并未知晓,挂在她们口边的云纪正被人打得满地找牙。

    ……

    ……

    “元元,什么情况?”此时草地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将场中的云风和普斯围得死死的,小陈无奈只好让元元踩着肩膀爬到树上。

    “挑战普斯的是一位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少年,似乎受了重伤。”

    “我操。”元元突然提高嗓门,吓了小陈一跳:“他居然还未入聚气之境。”

    “什么!?”小陈的确被元元的话震撼到了,一个聚气未入的修行者居然挑战普斯,这不是找死么。

    “我要看看。”小陈迫不及待。

    “别动别动。”随着小陈晃动,元元差点掉了下来,他扶着树杈道:“别急,待会到你。”

    小陈撅着嘴,有些不爽,同时也十分好奇一个问题:“你说是该说他勇气可嘉呢,还是说是一个傻缺。”

    元元思忖了片刻道:“一个勇气可嘉的傻缺?”

    ……

    ……

    “你真让我意外!”普斯望着云风起身的双瞳闪现出一抹隐秘的惊异。

    “然而,到此为止了。”这话犹如一句箴言,普斯给云风判了最后结局。

    是错觉?

    在场的人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几米的距离普斯似乎只用了两步,便已来到云风面前。

    那一拳更是一道残影,凭空出现,无迹可寻。许多人突然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他们没有自找死路挑战普斯,更为云风感到悲哀,面对如鬼魅般的一拳,就算是进入聚气之境的他们也觉得胆战心惊。

    流空无痕。

    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结束了——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唯独云风。

    事实上,云风也的确没有看清拳是从何处出来,以他目前修为,视线根本无法直接扑捉到普斯的流空无痕,当你看到拳时,它已经击中你。

    看不到,是否意味着束手无策?

    看不到,是否意味着躲不过?

    “我们其实不止一双眼睛,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其实它就在那里,让身体的每一个感官都为你所用,每一个毛孔都成为你的眼睛,每一缕微风都成为你的耳朵,每一粒微尘都进入你的嗅觉。没有所谓的无迹可寻,只有真正的无所遁形。”

    暮色三年,云风与月姬的对战每次均已败北告终,对方明明没有动用行气且将实力压制和自己同等水平,但云风却始终无法看清月姬的招式,然而就是在无数伤痛中,云风最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另一双“眼睛”。

    日已升高,炽热的阳光更容易让人热血沸腾。

    云风眼皮低垂,似乎没等普斯击中他便会晕倒。

    此时人们眼里,云风纯粹是还未反应过来的模样,也许是被普斯的拳威吓破了胆,无法动弹只能愣在原地。

    然而实际上云风根本没有看那在众人眼中宛若鬼魅般的拳头,自然也不存在所谓的胆颤心惊。这股拳威纵然迅猛逼人,但云风早已见识过更加恐怖的拳头,三年前他在玄冰车厢差点被白衣人的行气之拳活活震死,普斯的流空无痕再难让他畏惧。

    云风只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那一道斑驳如纹的影子——因为这便是他的另一双“眼”。

    战斗中,视线其实非常容易受各方面因素影响。例如周围环境,脚步带起的风沙,对手纷乱错杂的招式,立体的空间收到信息虽然繁多,却也容易受到干扰。

    但将这一切排除之后呢?

    影子才是最直观的呈现。无论招式如何变化,速度多么惊人,但都无法摆脱影子,影子是最忠诚的记录者,是另一个自己。

    因此云风死死地盯着普斯的影子,最终从树影斑驳的草地上看到了这一记拳影。

    直奔气海而来。

    普斯这一拳,竟要废了自己!

    “动了!”树杈上,元元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幕。

    随着元元话落,云风低垂的眼皮豁然睁开,却是没有望向普斯,腹部向后一缩,右拳稍微下斜击出!

    灵星舞!

    云风没想到普斯居然如此毒辣,竟然要废了自己。

    而他,有两个选择。第一,护住气海,然而就算最终能保住气海,承受了这威力惊人的一拳必然身受重伤,彻底无再战之力。第二,冒着气海被废的危险,抢在普斯击中自己时先击中对方,他赢了,普斯自然没有再战下去的理由,这样一来也就保住了气海。

    云风,选择的正是第二种。

    “嘭!”

    普斯瞬间收缩的瞳孔简直无法置信,自己明明已经重创了云风,但此刻云风爆发出来的力量却已然超越先前,而且出拳角度异常刁钻,即便是掌握流星之拳、自认拳法已驾轻就熟的他居然避之不及,被精准无误地击中了左肩!

    普斯顿觉云风的五个指骨像是五枚铁钉,钉入他的肩头,痛觉瞬间传至大脑。

    然就在云风以为比试结果已一目了然时,普斯的拳头竟丝毫未有减缓,最终落在他的小腹上。

    “嘭!”

    两道拳声先后而至,云风似一只虾拱了起来,再次被击飞。

    云风赌对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局。

    两人出招速度极快,于众人眼里只不过一个照面,云风便已被普斯击飞。由于云风出拳角度怪异,在场除了孙志等几名聚气较高的学员外,没有人看到云风击中了普斯,反而认为普斯先后击中了云风两拳。

    而目睹真相的学员却没有一个出声,或许是由于畏惧普斯,又或许是为了维护学院尊严才选择缄默,毕竟行气学院向来引以为傲的普斯若真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子击败,其它学院势必会笑掉大牙,这个脸面他们丢不起。

    就是这所谓的脸面,比云风的性命还要重要。

    若非最后时刻云风侧身偏了一寸,他的气海已然被废。

    云风躺在地上,眼神有些涣散,眼皮越来越不听从指挥,模糊中他看到了周围无数陌生的面孔,那些脸庞是如此漠然和无情,他甚至还看到了那位负责报名的老师,嘲讽的微笑正浮现在对方嘴角。这场比试如此多人围观,一定惊动了学院的老师,但到现在却没有一个出来制止,也没有人顾及他的生死。

    这一刻,云风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居然踉跄地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一步步走出学院。他觉得身体已不由自己控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城外的,他只模糊记得经过城门口时一位守卫曾问他要不要紧,而在一旁排队进城的男孩拉着身边老人的手说:“爷爷,这个人好奇怪,好像一条狗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