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正当云风漫无目的在一楼闲逛时,月姬已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手中拿着一个黑色木盒,云风接过后方发觉有些沉,不过并未多问便放进了书袋里。正当他和月姬准备离开时,厅内突然一阵慌乱,许多侍者纷纷从楼上涌下,神情严肃紧张。

    对于一家顶级商行而言,自身慌乱绝对是大禁忌。撇开或导致不明就里的顾客惊慌不说,一个顶级商行,必须具备处理所有突发事件之能力,包括人力不可抗拒之事。然此时楼内不仅慌乱,街上更是嘈杂。

    “心姐,究竟所为何事,竟如此匆忙。”一头雾水的不仅只有顾客,还有刚才为月姬带路的那名丽人。先前她不在场,并不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

    “小姐莅临商行视察,车队已进入城中。”名为心姐的侍女回道。

    “莫非是《羽凰榜》上四美之一、子书家族三小姐——子书怡?”一名身着锦衣的年青公子惊诧道,显然有些难以置信。而这句猜测,立即引爆众人议论。

    “听闻子书小姐一直身处闺中,世人只是从前去做客的宾朋中听闻她之美貌。今日有幸一睹芳容,与有荣焉。”一位老摊主也不由感慨。可见美人的魅力果然不容小觑,对于一把年纪的老人也极具杀伤力,也证明了人们对于美的追求,并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退去。

    “哼,我今日倒是要瞧瞧,她是否如传言那般名副其实。”一名白净少年相貌可算出类拨萃,冷傲的语气向众人展现他见多识广的魄力,也透露出不屑一顾的态度。但那双兴奋得就要冒火的眼睛却出卖了他,此刻想必恨不得多生几条腿,好走得更快些。

    三言两语之间,众人已似激流向外奔涌而去,云风感觉自己像颗沙硕,被裹挟其中不由自主地随波逐流。轮椅被狂热的人群磕磕碰碰,摇晃中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顿时失去重心就要倒下。

    一只纤细的手及时按住他,然后云风变成了一块顽石,深深地扎在河床里。

    街上已人山人海,楼上也挤满了人群,大家都争抢着最佳观赏位置,好目睹那一抹绝代芳华。或许女性多爱攀比,在场女子竟比男的多。

    一匹矫健白马出现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由远及近,高贵的气质也愈发逼人,但让人目不转睛的还是那精致车舆,只因里面坐着他们渴望已久的少女。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前帘徐徐掀开,喧嚣的人群刹时安静,个个闭住呼吸,等待那一刻动人心魄的惊喜。

    云风被里外三层的人群堵在门口,根本无法看清街上情景。只是由喧嚣瞬间变为安静的极端落差,让他觉得气氛异常诡谲。

    不过众人与他感受却截然相反,兴奋、激动、紧张的情绪包围着他们,云风仿佛听到无数心脏在他周围剧烈跳动,越来越快,就在某一刻,突然爆了。

    紧接着,人声鼎沸,被点燃的热情像海浪般连绵叠加。许多人试图挤到前面,却被护卫无情挡住,就连被堵在门口的云风和月姬,也被视为围观的一份子,而受波及被清出楼内。不过正因如此,云风才看到了那名让众人欣喜若狂的少女。

    由于坐着轮椅视线低下使然,首先进入眼帘的一道青色裙摆,有若春风拂面,视线抬高,便看到了微隆的胸脯和半张无以伦比的脸。轻纱掩面,不仅丝毫没有减少半分光华,反而愈发动人心弦。三千青丝自然垂于肩上,束结髾尾。本是传统未出室少女的装扮,于她身上却与众不同。

    在众人灼热目光中,少女缓缓走向商行。或许是先前被她美貌吸引,云风这才注意到在她身后的两名老者。两人看起来已年过古稀,岁月沉淀让他们沉稳如峰,给人一种巍然不动之感。

    他们跟在少女身后,可阳光似乎只愿照射在他们身上,苍苍白发反射出耀眼光芒。对于周围喧嚣,他们置若罔闻,除了眼前少女,所有人的性命恐怕都难以让其动容。

    商行主事早已恭敬地在外等候,袖中湿润手掌表明内心深处的紧张。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上前迎道:“小姐和两位长老屈尊莅临分行视察,老朽不胜荣幸。”

    能成为子书家族长老,自然地位超然,不是有突出贡献,就是修为超群。看少女对其尊敬之色,似乎是一种从小到大的习惯。

    “严叔不必拘礼,切不可为我打乱了商行秩序。”少女一言一行无不体现家教之严。

    “小姐训示的是,倒是我失职了。”少女虽彬彬有礼,但老主事还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责备之意。随即遣散员工,各司其职。

    “小姐,两位长老,请。”若说这名主事对少女的姿态很谦卑,那对于两位长老表现更多的则是敬畏。

    狂热的追求者并不能让少女驻足片刻,随着莲步轻移,留给众人的是一个无限遐想的背影。

    “咦?”跟在少女身后的两名老者突然同时发出一声轻吟。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姐安全,现场龙蛇混杂,为避免潜藏敌人对其构成危险,他们自然会散发行气,探查有无异常对象。这是极不友善的举动,但施气者若是修为甚高,对方很难察觉。

    就在先前,行气回馈给他们的信息是:人群中有数个修行者,除一人达到天行境界外,其余均在聚气阶段。而这几人身上并无杀气,就算有所图谋,对他们也毫无威胁。

    但行气最后回收时,却惊讶地发现存在一处盲点,一开始时他们以为是错觉,可两人再次向那处地方针对性地散发行气进行解析时,行气犹如进入了虚空,无任何回应。

    那方位正是云风和月姬所在。

    这声低吟引起了少女好奇,顺着前者余光望去,恰巧与相向而过的月姬打了个照面。斗篷下露出的侧脸让她目光一凝,顿时将她自信击溃几分,对方与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让她有种奇异之感,然只不过一愣神的功夫,他们便被汹涌的人群淹没。

    “四爷爷,有何不对么?”她不由问道。

    “没事。”老者如此回道,脚步也并未停留。可磅礴的行气却汹涌而出,悄然向月姬扑去。这无疑是带有敌意的行为,甚至可以理解成攻击。他倒要看看,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云风没有回眸看那个背影,伊人虽好,却不是自己的目标。他原以为,要想从里外三层的人墙突围出去,非死即伤。逆流而上,远比随波逐流困难得多。但他很快发现,这并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他和月姬只是顺从推搡的人群,不必抵抗,人们越是往前涌,他们越是被推到后面。

    然终于好不容易出来时,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便从身后袭来,瞬间将空气禁锢,连最起码的呼吸权利也被剥夺。云风心想难道对于美女的心动现在才发作不成,可就算他本性好色,也不至如此啊。

    就在他即将窒息时,压迫感突然消散无踪。

    云风知道,月姬出手了。

    老者此时骇然地发现行气竟无法前进半分,前方似乎走着一道连光都无法穿透的屏障。与其说是在无法穿越,不如说是陷入了一处沼泽空间,无法抽离。

    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能原谅的错误,未曾交手之前,就先入为主荒谬地认为女子修为不如他,因此才贸然发动行气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进行试探。

    他已经很久没有犯错了,像他这样的行者,极少犯错。或是站在高处多年,让他忘却了当初的敬畏之心。

    不过老者并非孤军深入,身旁的兄长早已瞧出其中端倪。四弟虽然冒犯他人在先,但行气乃为行者根基,一旦受损极有可能祸及气海,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因此无论如何,先助他脱离屏障再说。

    人往往如此,过于高估自身实力或傲气使然,不见棺材不掉泪。正因他们是子书家族长老,习惯了被人尊敬和仰望,这种强势心理注定他们不会轻易低头,就算理亏在先,首先想到的也不会是道歉。

    这是理所当然。这个胜者为王的世界,许多事情即便是你占着绝对的道理,也未必能得到公平对待。道理只存在实力不相上下的双方之间,若对方比你强大得多,就别妄想能用道理让他给你认错。这个时候谁的拳头更大,更硬,谁就更有道理。

    无可厚非,两位长老的想法均是如此。不幸的是,他们今日碰到了一个比他们更硬的拳头。而她,也是不喜欢讲道理的。

    “见龙在天。”与四弟抱着试探的心态不同,身为兄长的三长老一出手便动用了自己的成名招式。

    一头由行气化成的炎龙疾风迅雷,蜿蜒穿过拥挤的人群,本是冰冷的石板居然如炎夏般冒着丝丝蒸汽。

    这道行气集中得可怕,无一丝外泄,以常人境界根本无法感受到炎龙威压,就像他们无法听到蝴蝶振翅一样,因此喧嚣的人群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巨大危险。

    和他们一样毫无危机感的还有一人,那就是月姬。

    “这是?……”就在炎龙逼近月姬的刹那,两位长老惊现诧异,骇然发现石板上原本冒着的蒸汽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寒气!毫无征兆地转变让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未等他们从诧异中回过神来,一只青鸟已在月姬上方凝结成形,双翅轻轻一拍,弹指之间,不可一世的炎龙便被拍得烟消云散!而这一拍,也籍此形成了一道卷风,温柔地拂起地上的落叶,顺着炎龙来时路线吹向两名老者。

    “嘭!”两位长老苍苍白发蓦然乍起,宛似攸然绽放的花朵。他们两人可在雨中漫步不湿衣,然而却躲不过风……

    “哗……”人群再次沸腾,只因乍起的气浪将少女面纱吹起,倾国倾城容颜不再掩藏。

    从四长老以行气探查月姬,再到三长老发动炎龙奔袭,最后月姬以绝对力量反击,这过程看似繁长,实则不过呼吸之间。双方背道相行,脚步均未停留,仿佛从未有过交集。

    “是老朽无礼了。”云风与月姬拐过街角,消失在喧嚣的街上时,耳边响起了一句苍老之声。

    ……

    子书商行大堂内。

    “三爷爷,刚才那名女子……”少女虽非修行之人,但凭敏锐地观察力,依稀感到两位爷爷对于先前女子有所好奇。

    “深不可测。”三长老说话有些吃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而这四个字,正是他此时最真实的想法。

    少女显然对于这个回答非常惊讶,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常人高不可攀的环境里,对于修行之事耳濡目染,族里高阶行者更是不在少数,自然十分清楚两位爷爷的恐怖。然而那名女子不过二十五六,三爷爷对她评价竟如此之高。

    “好了,怡儿,奔波了一整天,早点休息,明日还要对商行进行全面审查。”少女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四长老打断,只好将疑惑压在心里,回到厢房休憩。

    “噗……”少女前脚刚走,一口鲜血便从三长老喉里破出,洒在名贵的金砖上。这种金砖并非是以真正的黄金铺就,而是其质地坚硬,敲之有若金属般的铿锵声,故名金砖,富贵人家多用作厅内地板。

    “三哥,没事吧。”四长老关切地问道,以本源行气化身而成的炎龙被生生击散,其伤害不言而喻。

    三长老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先前他们兄弟两人被卷风击中,尽管被废了十年修为,但却并未对气海造成实质性损伤,可见女子最后还是留了手。固然家族底蕴深厚,他们两人也不会厚着脸皮去追究,毕竟是己方动手在先,就算深受重创,也怪不得别人。对于强者,他们发自内心的尊敬。

    “三哥,你觉得她的修为……”四长老想到那只王者青鸟,内心依旧波澜万分。

    三长老沉思片刻,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太虚辽阔而无阂,运自然之妙有。”

    四长老听闻,惊愕得久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