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

    雪芝二十年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夜像这一晚这样绝望。她抱着显儿的尸体坐在岁星岛的河岸边想起了很多事。

    在适儿和显儿尚未出生的时候她和上官透整天为了自己坚持的名字争吵。孩子们出世以后他们又为了谁聪明谁笨争吵。显儿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就会叫爹娘和哥哥的聪明孩子。虽然她嘴巴上总是说着适儿好但她知道长大以后显儿一定会很有出息。

    她每天都在幻想着他们一岁的样子两岁的样子三岁的样子读书习武的样子成*人的样子娶亲的样子长成男子汉的样子……看着他们天真而又纯净的大眼睛不厌其烦地做着相同的梦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他们是上苍给她最美好的恩赐。

    而那双大而明亮的双眼此时紧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这时淡黄色的烛光照亮了地面。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上官透提着纸灯笼在雪芝旁边蹲下伸手轻轻抚摸着显儿茸茸的头。

    灯笼微弱的光照映在河面莹黄的波光一起一伏两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芝儿。”上官透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显儿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要紧的是救适儿。”

    雪芝没有回话。

    晚风扬起雪芝两鬓的碎还有她轻飘的衣角。

    “这一回释炎叫我去必定是要取我性命。我就算去送死也未必能救回适儿。”

    雪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有节奏地拍着显儿的背。她淡黄色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融为一体。

    “所以我们不能莽撞行事。明天我们都起早一些去搬救兵。午时三刻我们在光明藏河上游集合然后我一个人去河心亭。如果生什么情况你就带着人冲上去知道么。”

    雪芝依然拍着显儿的背。

    释炎来之前上官透对她说的话她记得。

    他还会关心适儿么?

    她嘴角轻轻扬起笑得很是嘲讽和尴尬。

    何况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愿意想任何事情。

    她不曾回头看过上官透。风声也将他声音中的异样盖住。

    晚风微动青草飘摇。

    上官透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只是无法开口。

    他雪白的衣襟早已被泪水浸湿。

    “芝儿。”

    他轻声唤着她她还是没有回头。他在岸边的沙地上小心翼翼地了一行字再轻轻用手擦去。然后他说:“我走了。”

    将灯笼往前拢了拢起身离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

    雪芝面颊贴着显儿的额头热泪大颗大颗落在他的脸上。

    天星河清澈深邃像一低沉的挽歌写满了云山树影春秋枯荣。

    夏风清凉柔软像一场惆怅的梦境带走了雨露带走了薄沙还有他写下的她永远也看不到的“我爱你”。

    次日天方亮。

    少林寺。

    方丈室。

    释炎脱下夜行衣换上袈裟。柳画正捂着适儿的嘴想方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内容-”设法让他安静。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便从窗外传入:

    “事情办得怎样?”

    “孩子已经到手。”

    “怎么只有一个?”

    “另外一个杀了。”

    “什么!”那万年不变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你杀了另一个孩子?”

    “这……不是公子老衲杀的么?”

    “我几时让你杀过他!”

    “公子确实有……”释炎知道公子脾气古怪经常忘记自己说的话便转了转眼珠“老衲怕上官透想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们还是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窗外却没了声音。

    释炎上前一步又道:“公子?”

    “娘”柳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皱眉道“反正上官透怎么都会来的这个也杀了算。”

    “我……”释炎手指微微抖“似乎激怒公子了。”

    柳画笑道:“开什么玩笑?他也会生气?”

    释炎来回踱步数次又一次换上夜行衣:“罢了还是先去河心亭等着。”

    雪芝一宿未眠。也是同一时间她跑遍了整个月上谷现上官透连自己门派的人都没通知只好将前一夜生的事大致向大家交代了一下。林宇凰还在熟睡她命所有人都不得告诉他违者逐出师门。然后她带着一部分弟子匆匆赶向灵剑山庄。

    林轩凤刚起床便听说雪芝上门拜访的事不由喜出望外带着奉紫到大厅迎接她:“雪芝你怎么来了?”

    光明藏河上游。

    河心亭。

    “居然这么早就来了。”释炎背对着上官透轻笑道“没想过来得越早死得越快么。”

    河岸边风很大。大片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上官透的白衣也在无规则地翻舞。

    “在下会不会死还说不准。”他面有疲色但站得笔直气势毫不输人。

    “哦?在这样的情况下?”释炎慢慢转过身。

    他怀中抱着上官适。

    上官透愣了愣忽然笑出声来。

    释炎道:“你笑什么?”

    “释炎大师自诩武林至尊对付小小的上官透竟然都要用孩子作为要挟。”

    释炎哑然片刻忽然把孩子扔出来。

    上官透连忙跃起接住上官适。

    “不要想逃你逃不掉的。”

    “我既然都一个人来了这里自然是不会逃的。”上官透将适儿放在岸边大石后抽出寒魄杖作出备战的动作“方丈一个人带着仇恨的时候是什么都不顾的。不要忘记你杀了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