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向沈书懿款款走来,行止都是极得体的,看到他眼里却无端想逃。

    “柳郎,你想我吗?”她盈盈的问道,一手掩在唇前,似是在笑,可她这张脸上实在很难分出各种表情。

    沈书懿退无可退,只能学古人拱手在胸前,只求她不要靠得太近。

    “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他问道,本着先了解一些才方便办事的道理。

    女子听他这样一问,登时停下看了他半晌,然后一手掩面侧过身,竟然轻泣起来。

    “柳郎连我叫什么都忘记了吗?”她颤声哭道,单听着好不可怜。

    沈书懿有些头疼,说道:“我和你素不相识,只是看到你……”说到一半,那女子哭得更厉害,他略一思量,左右是假的,他说假话应当也无妨。

    便话锋一转,道:“是我忘了,你再告诉我如何?”

    那女子果然停止哭泣,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回你不会再忘了?”

    沈书懿坦然摇头,说道:“我一定不会忘记你。”如若出去了,这镜中行他这辈子自然都难忘;即使出不去,他恐怕生命便到此终结,说是是记一辈子也不为过。

    女子果然开心起来,想走近几步,又好像带着一些女儿家的羞涩,只轻声说道:“我叫乌灵雨,你记起来了吗?”

    乌灵雨。沈书懿心中默念一圈,脑海中却没有什么印象。

    “你只叫我柳郎,是不是也不记得我叫什么了?”他转了转眼睛,开始套话。

    通常这些长久徘徊于世间的鬼魂对生前的印象都很淡,而且智力会变低,同时更易怒一些,小心安抚,从他们口中知道点什么并不难。

    那女子果然开始思索起来,眼中却开始露出迷茫的神色,不一会便开始焦急起来,但好像还是没记起来。

    女子哀求道:“柳郎,我错了,我已经记不得你是谁,但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沈书懿心中微叹,果然如此,这女子该忘的恐怕都忘的差不多了,想知道点什么真是格外困难。

    “你既然忘了,怎么还要等我?”他问道。

    乌灵雨怔了好半晌,才呢喃道:“我记得,你要出去做事,但说过一定会来我家找我的。”

    沈书懿眼睛一亮,追问道:“那你家在哪?”

    乌灵雨茫然的摇头。

    “除了记得我等你,还记得什么?”他又问。

    她又想摇头,但好像想起了点什么,低头沉思起来。

    这时候当然急也无法,沈书懿在两侧的围栏上坐下慢慢等,一边仔细瞧了瞧这女鬼,最引他注意的还是那恐怖的面相。

    寻常的伤病是不可能让一张脸溃烂成这模样,而且乌灵雨手上的皮肤看起来白净细腻,魂体上魇气也不重,应当不是源于病症。

    那便只有人为了。这女子生前或许有仇家,因此用药物或者其他办法把她的脸毁成这样,说不定她那“柳郎”就是因为她变成这样才离去的。

    不管原因如何,一个女子变成这般模样都是很凄惨的,若家世再平凡些,恐怕这一辈子都无人敢娶她,即使家世极好,肯娶的也多半不是良人。

    样貌或许不能代表女子的一生,但被毁成这个样子,就注定是一个悲剧,十有八九,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投河自尽。

    但沈书懿又觉得不对,这女子身上并无怨气,说明她是自愿求死,可这样的话,她就不存在执念一说,过了这么久,怎么还会对一个再没见过的人念念不忘呢?她早便应该忘记这个“柳郎”,甚至忘记自己,直到鬼差来把她带走。

    因而此中疑点并不在她的样貌如何变成这样,而在她自杀的原因上,但在鬼面前,尤其是这种忘了自己是死是活的鬼面前,万万不能提及其生前死法,只有慢慢诱导她自己说出来,否则一旦失控他便是自寻死路。

    乌灵雨想了足足有半个钟头还没有反应,沈书懿等得快要打瞌睡,忍不住问她道:“你想起什么来了?”

    他这一唤,乌灵雨仿佛突然惊醒一般,抬头看着他,竟然反问道:“你是谁?”

    这回轮到沈书懿怔住,这怎么才一会就把他忘了?

    “你不是刚刚还叫我‘柳郎’吗?”他疑道,就算是鬼,也没有忘性这么大的。

    乌灵雨却反而惊异的看着他,一边小步后退,说道:“你是谁?柳郎是我未婚的丈夫,我和你又不相识,怎会如此称呼你?”

    沈书懿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是突然想起来了?但怎么又不认得他了呢?

    “你在等他?”他又问。

    乌灵雨垂眸,轻声应了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