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婉儿沉寂良久的琵琶声再次响起弦声一洗先前的肃杀壮烈之气轻柔婉转缠绵亮丽令人恍如身在柳丝纷飞阳光明媚的灞桥边长亭下轻装上路的旅人随手折下柳枝抛在路边迎著晨风飘然而去。紧接著弦声再转如泣如诉仿佛塞上深夜飘来的胡笳曲又似草原上随风传送的牛羊骏马嘶鸣声。

    听著这凄恻弦乐在西城外布阵的塞上联军回想起了故乡大草原上种种难以割舍的牵挂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无数年轻的战士悲从中来忍不住低声啜泣。

    随著这婉转悠扬的琵琶声两千五百人的大唐骑兵在刘雄义、彭无望和郑绝尘三人的率领下从洞开的西城大门旋风般冲了出来在恒州西门前的旷野上摆出了曾经在恒州屡次扬威的锥形阵──河北冲阵。

    两千五百名红衣红甲锦帽貂裘的威武战士在护城河前默然催马前行烈火般的目光越过遥远的距离投向面前黑水靺鞨和回鹘联军的大阵。两千五百匹战马上的锦鸡翎上下起伏翻出层层彩浪。长风吹过两千五百条血一样鲜红的赤色披风随风展动仿佛一条波涛激荡的血河在半空中翻滚。

    幽咽的琵琶声仿佛在配合这支赤色雄兵的节奏数十声激昂如沸的弦声将乐曲带入了另一个**。仿佛战鼓齐催万马奔腾又仿佛惊涛拍岸浊浪穿空刚烈雄浑的弦音恍如金刃相击天雷轰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强猛力量将世间一切明丽堂皇的幻梦统统绞成了碎片化成一天闪烁缤纷的粉末。激烈压抑的滑弦仿佛要将世人每一分希望都压出胸膛而渐渐开始明丽跳动的弦音却又柳暗花明地激荡出起伏蓬勃的旋律让人感受到抛弃一切后的痛快逍遥。

    随著弦音愈演愈烈恒州西城门前的大唐骑兵缓缓开始加催马前进整个锥形大阵恍如一枝长柄钢锥朝著黑水靺鞨和回鹘联军的交界处奔腾而来。

    而听著这奇异的琵琶声塞上联军胆战心惊神色沮丧士气低落面前的敌军仿佛化成了一群锦盔金甲的神兵天将从九天之外驾云而来要将他们一扫而空。

    当琵琶声消失的时候彭无望、郑绝尘和刘雄义同时在马上人立而起一齐高喝:“杀!”

    天崩地裂的杀声从这群唐朝骑兵的战阵中喊将出来宛若万千炸雷同时在旷野上滚落于地强烈的音浪让塞上联军前排的战马同时人立而起凄厉的鸣叫。数不清的敌兵从马上坠落下来摔成滚地葫芦。

    满山遍野的投枪台风般席卷了塞上联军的前阵这块土地仿佛在一瞬间长起了一片枣木丛林千余名敌军七扭八歪地躺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快让开莫要和他们硬拚!”回鹘王子菩萨厉声大喝道。他们回鹘兵马的前阵已经完全溃散败军潮涌而来将自己的中军也冲散。东来西去仿佛没头苍蝇一般的回鹘兵马在菩萨眼前乱晃几乎把他的眼睛晃花了。

    “铁弗由你快挡住他们的侧翼!”菩萨高声朝刚刚还和他并辔而行的黑水大酋铁弗由叫道却看见这位黑水大酋正招呼著自己的靺鞨兵马手忙脚乱地朝西败退将联军的右翼全都空了出来。

    “这个胆小鬼!”菩萨王子勃然大怒刚要招呼自己的将领们和自己会合准备拚死一战。却看到那支锐不可当的赤色骑兵已经宛若血箭一般从自己的前军穿凿而出留下一地狼藉的尸体绕过自己的中军朝著后军和中军的交界处冲杀而去。

    数十个赤盔赤甲的勇士在一名金色盔甲的将军率领下宛若猛虎出柙般砍杀了百余名挡道的回鹘兵马在菩萨王子的身侧一掠而过。菩萨王子看到那名金甲将军策马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翻腾汹涌的凌厉杀气令他入坠冰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结了。

    “他为什么不杀我?”菩萨王子木然半晌才喃喃地说。

    过了良久他忽然醍醐灌顶地明白了过来大声喝令道:“全军听令给那群唐兵让开道听到没有违令者斩!”

    看著那支唐兵从中军后军的缝隙中杀出朝著东突厥的侧营冲了过去他终于松了口气:“哈哈找突厥人去了。”

    看到恒州城熊熊燃烧的烈火突厥主帐内的锦绣公主立刻知道恒州守军已经觉了塞上联军的意图将所有囤积起来的粮草付之一炬。而她最后一丝取胜的希望也随著从恒州城高高扬起的滚滚烟尘而烟消云散。

    主帐外突厥将领愤怒的谩骂声此起彼伏人人都对恒州守军恨之入骨纷纷下毒誓要屠尽恒州全城以为报复。她反而感到精神一爽多日来的疲惫仿佛在此刻统统消失了。

    她迈著轻巧的脚步来到帅案之前铺了一张宣纸拿起毛笔饱浸浓墨开始在纸上笔走龙蛇地奋笔疾书。随著一行行秀逸飘洒的汉字在笔下奔涌而出她微皱的眉梢渐渐舒展一朵悲伤而温柔的笑容缓缓在她那风华绝代的脸上鲜花般盛放。

    “跋山河何在?”锦绣公主将写好的信小心地装在锦囊之中轻声道。

    “在!”只剩一臂的跋山河仿佛影子一般出现在帅帐之中。

    锦绣公主将锦囊拿出来道:“附耳过来。”

    跋山河点点头俯身上前。

    东突厥联营的侧营巡骑目瞪口呆地看著城西回鹘大营中仿佛煮开了一锅沸水士卒人马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旌旗号角散落一地无主的战马凄厉地嘶鸣著在走卒身上践踏而过。

    “出了什么事?”金羽银羽队统领战雄催马来到阵前大声喝问。

    “禀告将军回鹘大营乱作一团似乎有人闯营。”巡骑领连忙上前道。

    “嘿嘿活该一定是恒州兵马突围选了这群软蛋去捏。好快快传令金羽银羽队绕到回鹘人后阵待命等到唐兵冲出回鹘营寨立刻射***。”自从战洪被彭无望斩杀战雄将恒州军马恨之入骨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全歼他们的机会。

    “得令!”巡骑领大声道转身纵马而去。

    就在这时面前的回鹘士兵突然宛若水波一般朝著两边分开。一彪赤盔赤甲的骑兵高声喊杀著朝突厥侧营纵马而来。

    看著这群锦帽貂裘猩红披风的唐兵所有突厥人都一瞬间的失神──这就是持续和自己苦战了两天一夜的恒州守军?每一个人都勇猛得仿佛刚刚下山的猛虎双目如火满脸红光没有一丝疲态哪里像持续厮杀了几十个时辰的人。冲在最前面的一员将军金盔金甲映射著夕阳桔红色的光华流金溢彩宛若披著火焰冲下凡尘的金甲天神朝著侧营冲来那股满场横溢勇不可挡的气势仿佛可以将世间的一切都踏在脚下。

    随著滚滚的蹄声越来越近前排的突厥士兵慢慢看清了这员金甲将军的相貌本来僵硬的身躯都开始瑟瑟地抖。

    “彭……彭……是彭无望!”一个小校惨叫一声丢下弓箭朝后跑去。

    他这个动作有著可怕的传染性那些巡营的士兵齐齐一声喊:“彭爷爷来喽!”丢盔卸甲四散奔逃。

    “混帐!”战雄勃然大怒一抬手道:“金羽银羽队听令将那些临阵怯敌的兔崽子给我统统射死!”

    金羽银羽队的精兵刚刚得令要绕到回鹘军队后阵截击唐兵这一会儿又得到战雄新的命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连续数次队伍早已一片混乱。但是这些战士不愧是东突厥第一精兵虽然后排的战士仍然混乱地移动前排的战士已经果断地一字排开一蓬箭雨将临阵脱逃的数百名巡营士兵钉死在地。紧接著数千枝金羽银羽箭再次稳稳地搭在弓弦之上锋锐直指迎面而来的唐兵。

    战雄的脸上露出狰狞而得意的笑容将手高高举起只等纵马而来的唐兵冲入弓箭射程的范围。

    “彭大侠伏下头第一批箭雨就要来了!”恒州将军刘雄义边喊边从马囊中抽出一杆枣木标枪。

    彭无望应了一声将身子紧紧贴在马颈之上。就在他刚刚低下头的片刻数十杆金羽箭呼啸著从他的头顶一掠而过一枝金羽箭打中了马头上的黑甲被撞到一旁这匹战马也疼痛地嘶吼了一声。在他身旁数名唐兵被射中了要害闷哼著从马上摔了下去。在他们身后的士兵神色不变地纵马赶上前来补上了前排的空缺令整个冲阵不见一丝杂乱。

    “全军投枪!”刘雄义从马上直起身来洪声喝道。彭无望看到他的左肩上牢牢钉著一枝银羽箭。

    “呵!”整齐的呐喊声狂潮般在唐兵冲阵中响起两千五百杆枣木投枪凄厉地呼啸著仿佛一阵突然而至的急雨掠过天际朝著突厥人前排的箭阵席卷而来。

    无论多么坚固的盔甲也挡不住投枪惊人的穿透力数不清的突厥士兵被一枪贯穿整个躯体无助地从马上坠落下来许多力道稍差的投枪深深刺入了金羽银羽队战士坐下的战马躯体之中这些马儿凄厉地惨嚎著侧倒于地将原本井井有条的箭阵撞得七零八落。金羽银羽队整齐的前阵乱作一团再也组织不起有序的弓箭防卫。

    “全军撤箭拔刀!”战雄心里清楚知道唐人骑兵的冲击力绝不比大漠轻骑差上分毫如果仍然执著于自己的弓箭威力让他们冲到近前损失将会极为惨重。金羽银羽队的士兵纷纷抛下手中的弓箭从腰中拔出马刀打马扬鞭朝著扑面而来的唐兵杀去。

    灰黄色的浪潮翻滚而来和那穿营破寨的血箭撞在一起化成一片五色斑斓的滚滚烟尘胡人和汉人的喊杀声混成一片恒州北城的突厥大寨犹如烧开了一锅滚腾的沸水仿佛要将天地诸神都放在其中煎熬。

    爆豆般的兵刃相击声和鼓点般的马蹄踏地声将彭无望团团围住身边的唐兵都已经和突厥人激烈地交起手来雪亮的斩刀上泛起了血色的光华。彭无望看到远处一位顶盔贯甲的胡人将领正在指挥著大军朝著自己的队伍凶猛的扑去。

    “彭大侠!若是在这里让金羽银羽队困住其他营寨的突厥大军就会四面围杀而来我们便杀不进突厥主帐了。”刘雄义奋力砍翻了围在身边的突厥骑士急道:“你看那里!”

    彭无望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数个突厥万人队从左右掩来眼看就要对这里的唐兵形成合围之势。

    “莫慌我去杀了那主将!”彭无望手起刀落砍死了挡路的两名突厥骑兵纵马朝著那金羽队主将扑去。

    “我也去!”在他身边的郑绝尘大喝一声和他并肩纵马而去。

    看到左营万夫长、中军万夫长率领著数个万人队奔腾而来战雄心底一宽刚要松一口气却看到那名金甲将军和另一位银甲战士并肩杀来挡在二人面前的金羽银羽队战士仿佛割草芥一般被斩杀于马下。

    一名小校惊慌地叫道:“将军快跑彭无望来了!”

    战雄大怒抖手一刀将那名小校砍翻在地怒喝道:“彭无望又怎样我阵上兵强将勇莫非他长了三头六臂能杀到这儿来。”

    话音刚落一连串惨嚎声传来围住彭无望的数名将领纷纷被斩下马来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另一名银甲战士猛然朝他一抖手数枝白羽箭厉电般破空而至。

    “不好!”战雄猛的一个镫底藏身将这几枝夺命箭闪开恼羞成怒大声喝令:“全都给我冲上去我就不信他们能杀到这儿来。”

    在他身边最后一支后备队也朝著彭无望和郑绝尘杀去。在二人周围的兵马越来越多渐渐拥挤了数百人之众。二人左冲右突连续斩杀了数十人却仍然冲不出突厥骑兵的重围。眼看著远处那数个万人队越杀越近而唐人骑兵却在金羽银羽队重重围困之下陷入死战彭无望和郑绝尘都急得双目血红。

    “彭兄看来冲不出去了想不到今日战死此处。”郑绝尘长叹一声惨然道。

    “事在人为我再拼他一拼。”彭无望咬紧牙关将双脚抽离马镫。

    “彭兄你还有这个力气!”郑绝尘一眼看出彭无望的心意心中一紧。

    彭无望嘿了一声纵身而起朝著面前的突厥人的头顶踏去。看到彭无望的身影冲天而起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他的这套身法每一个胡人战士都熟悉之极就凭著这套身法两天一夜数不清的胡人将领在自己亲兵重重护卫之下仍不免被他取走了项上人头。

    只见他仿佛行云流水一般踩著面前密密麻麻敌军的头颅仿佛一枚随风飘落的落叶朝著战雄冲杀而来。

    “看箭!”眼看著彭无望杀到近前战雄大急掣出弓箭抖手一箭朝彭无望的胸前射去。

    正施展浮光掠影心法的彭无望此时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边缘这套心法虽然绝妙但消耗的内力也极为惊人。这些日子彭无望频繁催动这套心法斩杀敌军将领体内所剩的真气已经快要见底。此时看到战雄迎面射来的一箭身子仿佛扛了千斤重担竟然无法闪躲被一箭射中了左腿身在半空一个倒栽葱摔落于地。

    “杀了他!”战雄惊喜交集高声喝道。

    数名悍骑打马来到彭无望周围刀矛齐举朝著他砍杀下来。

    “彭兄小心!”郑绝尘叼住马刀甩手射出三枝白羽箭将其中三名悍骑射死于马下但是其他悍骑仍然狂吼著奋勇冲杀上来。落在地上的彭无望艰难地爬起身朴刀在身前猛的划出一道雪亮的光圈刀影闪烁中十数条马腿泛著血光飞到空中。那些催马而上的突厥猛士的坐骑纷纷躺倒在地将他们摔下马来。

    “杀啊!”落在地上的突厥骑兵大吼著朝彭无望扑了过去当前的两人被一刀斩为四段紧接著又扑上去两人。

    彭无望在地上半跪著身子手中的朴刀不断地撕扯著敌人的血肉断肢残臂在他周围高高堆起。

    轰雷般的蹄声越来越近敌军数万人的骑兵朝著和金羽银羽队混战的唐军漫山遍野地围杀了过来包围圈的缝隙渐渐就要被快马赶来的敌骑合拢。

    彭无望看在眼里猛的爆喝一声从地上腾跃而起探出左臂赤手抓住一名敌兵的马刀刀刃健腕一翻崩的一声将刀刃折为两段接著奋力一抖左手两尺长的雪白刀刃照著十数丈外的战雄猛射过去。战雄慌忙拔出马刀在身前一挡却挡了个空呼啸而来的刀刃以惊人的高穿透了他的咽喉又从他的脑后穿出一彪鲜血喷入空中他甚至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跌下马来一命归阴。

    “战雄死了!”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刘雄义不失时机地大声高呼。

    所有奋战中的唐兵士气大振个个虎入羊群般拚命砍杀著面前的敌军整个骑兵大阵开始加移动。而看到主将殒命的众突厥将士斗志宛若阳光下的冰雪般一点点散尽撑得数十息的时间就被万众一心的唐兵冲得四散奔逃。

    当彭无望从地上站直身子的时候郑绝尘已经纵马来到身边牵过他的坐骑高声道:“干得好金羽银羽队完了我们再战!”

    彭无望大笑一声纵身上马一挺朴刀道:“来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