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儿子受伤的消息,贺敬亭快马驱车、日夜兼程赶到京城!

    裘太师携女儿亲自迎接,并安排贺敬亭在太师府别院与儿子贺卓文同住。

    裘太师与裘小姐超乎寻常的礼遇让贺老爷子很是受宠若惊,但又隐隐有些不安。

    以裘让身份地位之尊,却对自己十分敬重;裘小姐对自己恭敬不说,将儿子又照顾得极为周到,终日不离,二人眉目间感觉微妙。

    果然,当贺敬亭见儿子伤已无碍、向裘太师辞行的时候,裘太师终于向他表达了招卓文为婿的心意。

    按常理,能与当朝太师结亲,就算是入赘,也是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但贺敬亭的难处在于:卓文是早有婚约的!

    贺卓文六岁那年,贺家的世交、同为龙游县富商的赵明成赵老爷的一房妾室诞下一女。

    贺敬亭带儿子前往道贺时,原本就十分喜爱贺卓文的赵老爷当场提议,给两个孩子定亲,贺敬亭欣然同意!

    这件事在龙游家喻户晓,还被传为佳话。

    如今这裘太师要招卓文为婿,教贺老爷如何不为难?

    可令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裘太师居然先把婚约的事说了出来!

    裘太师说,婚约之事卓文已经向他禀明,但难得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为今之计只有解除婚约。

    裘太师并且说了,如果解除婚约遇有困难,必要时可由他出面。

    贺敬亭本还在犹豫,却听说儿子也是这个意思,只好应允。

    不过走之前贺敬亭还是去跟儿子确认了一下。

    卓文说得恳切,说他与裘小姐的感情先放到一边,就是没有裘小姐,婚约他本也是有意要解除的。

    自小到大,他与赵家小姐赵暮雪相处,兄妹之情则有,男女之爱则无,暮雪反而是与年龄更近一些的卓武更为亲近,因而解除婚约对双方都好。

    既然儿子都这么说了,贺敬亭也不作他想,一回龙游就腆着老脸到赵家商量解除婚约的事。

    本来满心欢喜、认为得了个状元女婿的赵老爷,听说贺家要解除婚约,冲着贺敬亭就是一通发火!

    但一听说跟太师府有关,满腔怒火瞬间被浇灭,就剩冒烟儿了!

    加上女儿在一旁安慰,说解了也好,赵明成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难不成还真要太师亲自登门吗?

    贺敬亭心中是无比的愧疚,但好在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可他刚要走,赵明成忽又一拍大腿,说你贺敬亭不是还有一儿子吗?让他顶上来!

    贺敬亭忙道:“这个……再说,再说。”说完赶紧溜之大吉了。

    他心想,老大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再让老二顶,将来万一又有变故,我不还得再来丢回人?

    如今距贺卓文高中状元、入赘太师府已过去十年。

    四年前吏部尚书单淳告老还乡,吏部侍郎沈茂枝却未得升迁,而是去礼部坐了胡其亮的位子,胡其亮则升任礼部尚书,贺卓文却坐了沈茂枝吏部侍郎的位子,成了开朝以来最年轻的三品大员!

    而旁人看来,一直虚位以待的吏部尚书的位子,也非他莫属!

    贺卓文官场上平步青云,与裘君倩也有了一双儿女,可谓美满!

    而贺侍郎之弟、贺家的二公子也长成了高大英俊、玉树临风的少年,刚把万木寺方丈智心教训了一通的他,此时正骑着爱马下山回城。

    龙游县城西城门内,一卖烧饼的小贩正在驱赶着一家三口!

    “去去去,我这小本营生,哪能赊账给你?”

    那一家三口面黄肌瘦,粗布衣衫上满是风尘,眼神萎靡,口唇干白,站在那里都颤颤巍巍,想是几天未进米食了。

    只听那丈夫道:“小哥,我们一家远行投亲,路经此地,盘缠用尽,孩子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您行行好,赊两块饼给我们,待我们投得亲戚,必加倍还你!”

    “我都说了……”

    “笃!”

    小贩话还没说完,一块碎银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了饼框里。

    接着是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掠过,马上的人道:“烧饼我请了,多的给他们做盘缠。”

    小贩一瞧那骑士背影,瞬间满脸堆笑,高喊道:“哎呀,二公子啊,您真是大善人呐!”

    回过头来,看着饼框里那块碎银,不无妒意地对那一家三口道:“你们真是积了大德了,我一个月也挣不了这么多啊!”

    那丈夫已经激动得不能好好说话了!

    “敢、敢问这、这位公子是何、何许人?”

    小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右手拇指往上一扬!

    “这便是我们龙游鼎鼎大名的贺卓武贺二公子!”

    贺府坐落于龙游县城西南,贺卓武进城后却并不急着回家,而是骑马沿街往东一路溜达,直到一家酒楼前才停住。

    那酒楼匾书三个大字“天味轩”。

    酒楼里的伙计见贺卓武到了,早早迎了出来!

    “呦,二公子来啦?!”

    贺卓武也不下马,问道:“我订的鱼头可曾备好?”

    “呦,这不今儿您来早了嘛,鱼头还在笼里蒸着呢,还差些火候,不过您要急着拿走吃也行,就是口感会差些!您看您是现在就包走,还是再等会儿?”

    贺卓武一嘟嘴,仰头正思忖着,忽然嗅得一股浓郁的甜香,那甜香裹着热气,让贺卓武几欲垂涎,忙问:“哪里来的味道,这么香甜?”

    伙计伸出脖子,扇动了几下鼻翼便道:“哦,您还不知道吧?东街新开了家糕点铺子,唤作‘锦翠斋’,做的点心那叫一个好吃,尤其那凤梨酥,堪称一绝!”

    “哦?!”贺卓武想起赵家姐姐平日里是最爱吃甜点的,便有了主意,朝那伙计道:“鱼头且还蒸着,我先去那铺子看看。”

    “得嘞,二公子,您请!”

    贺卓武循着香味一路往东,果然很快便看到了“锦翠斋”的招牌。

    更巧的是,那铺子前此刻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四十左右、风姿绰约的贵妇人。

    那贵妇人对着铺子里正在打包的伙计道:“买你这许多糕点,也不多饶几块凤梨酥么?”

    那伙计略一犹疑,便又多包了几块凤梨酥,贵妇人眉开眼笑!

    “这才对嘛!来来来,算算多少钱?”

    伙计点了点数儿,道:“夫人,总共是一钱二分。”

    “哦,那一钱好啦,以后我会常来!”

    贵妇人说完就丢下一钱银子,拎了糕点就走。

    那伙计忙将糕点死死按住,叫道:“夫人,这可使不得,咱们铺子新开,卖的本就是不挣钱的价儿,您这样我没法子跟掌柜的交代啊!”

    “啧啧啧,瞧把你急的,会做生意不,做生意讲究常来常有,不行你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来教教他!”

    “不成,这真不成!”那伙计就只知道摇头。

    “哈哈,二娘,又砍上价啦?”贺卓武对那贵妇人笑道。

    这贵妇人正是贺敬亭现在的夫人、贺氏兄弟的继母兰蕙。

    这兰蕙原为贺敬亭原配夫人刘氏的丫鬟,能干乖巧,深得贺敬亭夫妇信任。

    据说刘氏生卓武时流血不止,临终前逼着贺敬亭娶兰蕙为妻!

    贺敬亭对刘氏用情至深,娶兰蕙时并不情愿,但之后却又常感慨刘氏能慧眼识人。

    原来兰蕙自嫁贺敬亭后,可谓内里外面都是一把好手!

    她不仅把贺敬亭和两个孩子照顾得舒舒服服,还极擅经营,帮助贺敬亭把贺家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以至于近些年来,贺家大半的生意都是靠她在操持着,贺敬亭倒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兰蕙一扭头见是卓武,脸上立刻满是慈爱的笑容!

    “武儿啊,你怎么也来了?”

    贺卓武下了马,走到兰蕙近前,应道:“听说这里开了家铺子,凤梨酥好吃得紧,想着暮雪姐姐最爱吃甜点,便寻思过来买些送去。”

    兰蕙听了一拍手道:“要得!要得!”

    又拿了一钱银子给那正急得跳脚的伙计。

    “行了行了,一钱二分就一钱二分,余下的替我们二少爷挑好的凤梨酥包上!”

    那伙计顿时转悲为喜!

    “谢、谢夫人!我这就给公子挑!”

    兰蕙又道:“可不许短了分量啊!”

    伙计说都不会话了:“一定一定,哦不不,哪敢?哪敢?”

    “武儿,那你在这儿等着,二娘先回了啊!”

    兰蕙说完便朝着停在一旁的轿子走去,刚准备上轿,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回头道:“武儿,今儿早些回家,你爹找你有事儿!”

    “哦?二娘可知道是什么事?”

    兰蕙故作神秘地一笑!

    “好事儿!回去你就知道了。”

    贺卓武一嘟嘴,皱眉道:“可等下我还要去忘乡楼呢!”

    “什么?你又要去见思思那小妮子?”

    “嗯。”

    “二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那妮子可不简单,让你少与她来往,怎就不听呢?”

    “……”贺卓武默不作声。

    “行了行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二娘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好自为之便是。不过,回家别提这茬儿,你爹不喜欢。”

    “知道了,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