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得从贺卓文高中状元说起。

    金銮殿上才华横溢的状元郎不仅得到了皇帝的垂青,还引起了另一位大人物的重视!

    此人虽在天子一人之下,却在万万人之上,他便是当朝宰相,太师裘让!

    裘太师是爱才之人,更且慧眼如炬,寻常人才入不得他的法眼。

    譬如昔日同样状元出身、如今已官至礼部侍郎的胡其亮,当年的考官看了他的文章认为此人是相才,殿试表现亦可圈可点,得天子赞许有加!

    裘太师却道此人才气虚浮,不堪大用!

    果然这胡其亮做官之后是半点像样的政绩也没做出,好在功无过也无,加上他处世圆滑,擅于打点,能坐到现在的位置也算是官运亨通了。

    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贺卓文甫一出现在裘太师面前时,裘太师已是眼前一亮,心中不由暗赞!

    再看了贺卓文之后的表现,他更是添了万分的喜爱,打定主意要收为己用。

    故而金銮殿上贺卓文刚刚喝下御赐美酒,裘太师便上前启奏。

    “愿为陛下设状元宴为状元郎及众进士庆功!”

    天子称大善当允!

    不日裘太师便在太师府摆下状元宴,所宴宾客除了京中四品以上大员、贺卓文等一班新科文进士外,还有新科武进士一众。

    这之中就有新科武状元段山岳。

    段山岳广南邕州人氏,出身武林名门。

    与父辈们生性淡泊不同,他从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位天下闻名的大将军!

    所以即便家里如何反对,也拦不住他参加武考。

    段家世代精研的是内家功夫,但到了段山岳这儿却辟出了蹊径。

    自小体壮如牛、力大无穷的段山岳,不喜运气调息、行脉走络的内家功,却对母亲娘家的外家功夫很感兴趣,练就了一身霸道的外家硬功,一双铁掌开碑裂石,百余斤的大刀也舞得快如闪电、密不透风。

    今科武考,他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

    在最后的校场对决中,可怜的武榜眼董大宝更是交手不到两合便被他连人带马拍倒在地!

    天子大喜,授从七品宣节校尉。

    状元宴当日,段山岳领着一帮武进士早早来到了太师府,随迎宾的下人到宴客厅入座享茶。

    不大会儿迎宾又带着一众文士打扮的人进来,打头的少年文士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正是新科文状元贺卓文。

    段山岳长得高大壮实,相貌却是平平,肤色黝黑,五官粗犷,是以一见到潇洒俊逸的贺卓文心中已有了几分不爽。

    坐在段山岳身侧的董大宝见贺状元到来,正要起身招呼,却被段山岳一把拽回椅子,撞得屁股生疼,也不敢作声。

    不料贺卓文却径直走到段山岳面前,拱手欠身道:“这位必是今科武状元段兄了,弟贺卓文幸会!”

    段山岳确年长几岁,但论官品足低了贺卓文两级,见贺卓文礼数如此,也只得缓缓起身,拱手回礼。

    “贺大人客气,下官实不敢当!”

    说完即坐回,脸上无半分笑意。

    对于段山岳的傲慢,贺卓文只是有少许意外,却不以为意,与其余武进士一一打过招呼,便自随迎宾入座去了。

    而眼看贺状元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自己上首,段山岳又添了几分不快,也不和周遭同僚寒暄,只是闷头喝茶。

    刻近戌时,太师府华灯遍点,通明如白昼!

    宴客厅内此刻几无虚席,大家谈笑风生,热闹非常!

    “太师到!”

    伴着一声响亮的通报,裘太师阔步含笑迈入厅来,客人们尽皆起身相迎。

    裘太师边入席边示意大家就座,却发现右边的首席还空着,不由眉头微皱问身边的管家裘允:“客人是否已到齐?”

    裘允忙凑到太师耳边轻声道:“其余客人均已到,只护国大将军差人来说身体抱恙,不能前来!”

    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在裘太师眸中闪过,不过瞬即恢复如常!

    与客席上首的几位朝中要员简短招呼后,裘太师便在主席坐定,朗声道:

    “今日老夫摆下这状元宴,代圣上犒劳本次文武科考新进之士,还望诸位今后不负皇恩,竭尽所能报效朝廷,助圣上文治武功、开疆扩土,助我朝国运昌隆、永葆盛世!”

    众宾客皆起身称谢!

    “起乐--开席--!”

    随着裘管家一声悠长嘹亮的传令,早已等待在侧的数十位太师府乐师操动手中乐器,霎时间琴瑟和鸣、鼓钟争响!

    近百名男女家仆手托佳肴美酒鱼贯而入,一转眼的功夫宾客们面前便满摆琼浆玉液、山珍海味!

    尽管这些客人大多是见过世面的,但仍有不少人久久惊叹于这状元宴的排场。

    其实明眼人对裘太师此次设宴的用意是猜得几分的。

    裘让两朝为官,历经数十次科考,从未摆过什么状元宴,这次突然跟天子开口当然不是“代圣上犒劳”那么简单!

    但裘太师何许人也,城府至深,虽有招揽贺卓文之心,表面上却不露丝毫,席间与贺卓文饮酒也不过说了几句场面话,根本没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不过宴席上有一个人却在拿这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这个人就是人精中的人精--礼部侍郎胡其亮。

    这胡侍郎一早就想攀裘太师这棵大树,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加之裘太师对他一直就视如无物,以前的马屁基本都拍到了马腿上!

    这次他觉得机会来了,贺卓文的确优秀,殿试时裘太师眼里的光芒已说明一切!

    另一方面,随着新封护国大将军李德放在朝中日渐得势,几与裘太师分庭抗礼,裘太师当然有扩充羽翼、巩固阵营的需要,像贺卓文这样的人才他绝不会错过,因此裘太师不仅是有招揽之心这么简单,实则是十分迫切!

    如此一番分析后,胡侍郎起身端起酒杯,径直走到贺卓文座位前,双手举杯,双臂伸得笔直,满脸倾慕,对着贺卓文就是一躬到底,把贺卓文吓了一跳。

    旁人也纳闷儿啊,这大家伙儿正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吃喝正欢的时候,你堂堂三品大员对个后生小辈来这么一出是怎么个意思啊?就是再钦佩也用不着行如此大礼呀!

    这边贺卓文忙起身还礼,刚端起酒杯,胡侍郎已自行来了个一口闷,看上去舒爽极了!

    “其亮失态了!”

    胡侍郎对着错愕中的众人微一欠身,忽又朗声道:“但其亮实在是情不能自已!贺状元!人才啊!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

    贺卓文还未及自谦,一篇称颂贺卓文才华的律赋已从胡侍郎口中宣泄而出,直把个贺卓文夸得如管仲转世、孔孟投胎!

    贺卓文是听得头皮发麻,那边段山岳是听得头顶冒烟,接连捏碎几个杯子。

    给他斟酒的婢女最后干脆给他换了只银杯。

    要是平常,裘让最看不惯的就是胡其亮这副德行!

    但人都有个毛病,自己看中的东西别人夸成什么样都不嫌够,饶是他裘太师再老练沉稳,此刻也嘴角含笑。

    裘太师的表情都被胡其亮偷瞄在眼里,他心道:“路子对了!”

    于是乎一把搂住正在极力自谦的贺卓文道:“卓文老弟,你如此年少便具经天纬地之才,如能得太师提点,将来必能宏图大展、平步青云!老弟务必把握良机多多向太师讨教啊!”

    胡其亮这就等于把话挑明了:跟着裘太师混,没错的!

    而他此言一出,在座众人恍然大悟,再看看太师那不置可否的态度,似乎还有些在等贺卓文答复的意思,平日里同样是溜须高手的一众人不由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心想:“又被这小子抢了先!”

    但心动不如行动,只要贺卓文还没表态,功劳还不一定是谁的呢!

    吏部侍郎、贺卓文今后的上司沈茂枝跟刑部侍郎戴大学、户部侍郎袁清使了个眼色,沈茂枝起身喊道:“胡大人稍作休息,让沈某跟部下小酌一杯!”

    戴、袁两位侍郎也应道:“我们也来跟状元郎喝一杯!”

    三人齐上把胡其亮生拽回了座位,胡其亮还待上前却已无法再靠近贺卓文半步!

    乌泱乌泱的人群已端着酒杯争先恐后地向贺卓文扑去!

    四品官儿就不用说了,就连一些二品大员也来凑热闹,贺卓文一时间应接不暇。

    其实这倒是替贺卓文解了围。

    以他的聪慧,当然不会听不懂胡其亮话的意思,只不过他初来乍到,朝中的情况即便有所耳闻但毕竟不知内里虚实,随便站队绝非明智之举!

    贺卓文这边是热闹了,武状元段山岳那边却是冷冷清清。

    偶有抹不开面过去敬酒的,也就是走个过场,那表情别提多应付了!

    段山岳刚才是头顶冒烟,这会儿已经着火了!

    他那个暴脾气怎受得了这鸟气,气得是一掌拍在桌上!

    可这一掌拍的还真不是时候,刚好是厅内一轮歌舞唱罢、乐声骤停!

    这一掌拍的那叫一个响,真如旱天雷一般,胆子小点的差点没直接就过去了!

    裘太师及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已经断裂的榆木桌面,还有自己也愣在当场的段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