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州,隋置,治巴西县(今四川绵阳东)。在成都东北二百七十里,为省城门户。城东、北两面依涪江,南临安昌河。元废巴西县入本州,下辖八县,有汉大司马蒋琬墓,龟山越王楼。

    当陈廷出现在城门之时,正是午时,天空中烈阳高照,晒得他大汗淋漓,还好这些天来,身上的伤势好了不少,也还忍受得了,而身旁的小尾巴诺诺,走在他身后的阴影里,牵着他的衣角,好奇的看着来往不停的人流。

    绵州常住人口三万,已经算是不小的县城了,而陈廷,在州县中,不大不小是个名人,十二岁考上秀才的神童,那可是文曲星下凡呢,知州李正芳对其也极为欣赏,以为川府之地,能中状元者,非陈廷莫属。

    城门的哨官见到陈廷,笑呵呵的打趣道:“陈公子,这是从哪里拐了个小媳妇儿回来,长得真俊!”

    “哈哈,刘老哥儿说笑了,这是家妹!”陈廷却也随和,没有一般读书人的傲气,何况,这刘哨官是他街坊,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军营罢了。

    带着小丫头进了城,陈廷却不是往自己家中而去,而是来到城东芙蓉溪上,这里有碧水青山,松柏涛涛,驿道之旁,有着一栋宅院,大门匾额之上,有金府二字。

    陈廷去敲了门,不过一会儿,就有着门房打开大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伸出脑袋,看到陈廷,咧嘴笑了起来,呵呵的说道:“原来是陈公子,快快请进。”

    正说着,一个胖墩胖墩的少年跑了出来,兴奋的笑道:“廷哥儿,你终于记得哥哥我了,这一个多月时间,连人影儿都没有见到,跑哪里去了?”

    “正蒽兄,小弟这可是还未回家,就先来贵府上了。”看着眼前的一脸憨厚的胖墩少年,陈廷笑着说道。

    这胖墩长得很是白净,一脸的富态,虽然有些胖,却没有狰狞横肉,反而看起来令人亲近,就像一个大型福娃,这家伙长辈的身份可是不简单,在绵州是人人敬重,他爷爷是金深,曾任工部侍郎,祖爷爷是金献明,官至兵部尚书,兼右都御使,统陕西四镇军务。

    而他父亲金惟玉却无意于科考,金深老爷子也乐得子孙平安,不愿他们入朝堂之争,不过功名却是要的,这金惟玉在万历三十二年考上举人,便接下自己老爷子的教书育人的事业来。

    而陈廷,便是这金惟玉的弟子,和金正蒽一同长大,可谓发小,亲若兄弟。

    “文修,听闻你月旬未到州学,知州大人昨日还问起为何!”清越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形修长的中年男子步入院子中,穿着蜀锦制成的长衫,长须飘飘,手握蒲扇,儒雅非常。

    “学生见过老师。”

    学生见到老师,可不像数百年后那个年代,称呼一声便可,而是实实在在需要叩拜的,何况是启蒙授业之恩师。

    陈廷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问安,小诺诺见到陈廷跪下,乖巧懂事的陪着哥哥一起,倒是引起了金惟玉和金正蒽的注意。

    “学生近日游历巴蜀土司之地,却见有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心下骇然,又闻山东民反,易子而食,心头一时惶然,忧虑非常,此女乃是学生在永宁卫救回,乖巧懂事,以亲人待之。”陈廷心情沉重的说道。

    “嗯,先起来去拜见你爷爷,此事待会儿在提。”金惟玉对这个学生还是极为满意的,抚着颌下长须,脸上露出微笑。

    陈廷施礼,接着站了起来,小丫头却懂事儿的给陈廷拍着衣衫上的灰尘。

    “我和廷哥儿一起去。”金正蒽拉着陈廷,朝着后院走去。

    看着亦步亦趋跟随着陈廷的小诺诺,金惟玉笑着摇晃着蒲扇,坐在院中凉亭里,悠闲的喝着茶水,却是显得极为潇洒。

    金府是三进的大宅子,到了后院,有竹林阵阵,风声入耳,芙蓉溪水潺潺,仿若直接从夏日走进了春风之中,院子中有着侍女坐在一旁,见到他们,都起身施礼。

    “爷爷,廷哥儿来看您了。”金胖子大声叫道,这胖子对自己爷爷极为恭敬,老爷子今年八十岁,已算高寿了。

    老人家博古通今,算是一个奇才,辞官回家后除了读书育人之外,就是写点儿诗词,十年前却喜欢上了佛教,也是豁达之人。

    金深老爷子躺在竹椅上,手中拿着念珠,这念珠还有着来历,是白衣庵主从印度得到的一块小叶紫檀做成,刚刚一百零八颗。

    陈廷从小在金氏学堂,这老爷子对他如孙儿一般,感情极为深厚,当见到这个须发皆白,穿着素衣的老者,陈廷推金山倒玉柱般跪了下去,有些哽咽的道:“孙儿见过爷爷。”

    “好了好了,小胖墩儿还不把文修搀起来,只是一个月没见,怎么就哭起来了。”老人家从小习文练武,骨架高大,站起来足足六尺有余,须发皆白,脸上有着时光刻印的深深痕迹,那双睿智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

    “这小女娃倒也长得俊俏,面目圆润,是有福之像。”老太爷拍了拍小诺诺的脑袋,夸赞了两句,惹得小丫头眼睛都成了月牙儿。

    陈廷站起身来,和胖子一左一右扶着老人。

    “走,我们去书房,翠儿,带着小娃娃去吃点儿时鲜瓜果。”老爷子声音洪亮,整个院子都能听到。

    “是的,太老爷。”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答应着走了过来,小诺诺却是眼巴巴的看着陈廷。

    “去吧,一会儿出来哥哥再叫你。”

    陈廷开口,小丫头才跟着丫鬟朝着内屋走去,这家伙不禁摇头轻笑。

    和胖子搀扶着老人来到书房,看着一本本充满油墨香味的线装书,还有墙壁上挂着的诗词画卷,陈廷瞬间心绪宁静了下来。

    “臭小子,到底跑哪里去了,身上这么大一股金疮药的味道?”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瞪着陈廷喝道。

    “啊,廷哥儿受伤了?”胖子拉着陈廷,却刚好碰到伤处,这家伙劲儿也大,痛的陈廷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小胖墩儿,叫你做事不要毛毛躁躁,还不放手!”老爷子的竹棍敲着胖子的手臂,这家伙看着陈廷那幽怨的眼神,不禁嘿嘿的傻笑两声,挠了挠脑袋。

    陈廷在金老爷子和胖墩儿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世袭锦衣卫的官身,还是金老爷子请京城故旧出面才搞定。

    从离开家到回来,陈廷将这遇到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知了老爷子,听到差点身死,老爷子气的直敲陈廷的脑袋,这家伙也只能受着,却知道这是老爷子对其的关切。

    “廷哥儿,你这故事可以编成话本儿了,在茶馆里说书,绝对比西游更来劲儿。”胖子却是没心没肺,廷哥儿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陈廷知道这胖子一脸憨厚,但是内里绝对是精怪级别,要说智商,那就是变态,而且非常有暴力倾向。

    “文修,你准备怎么做?”老爷子看着陈廷,双眼如炬。

    “若是这杨应龙的藏宝图是真的,那么我却不会轻易送出去,这天下将乱,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党争之祸,波及边疆,没有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在乱世中只有如草芥一般。”

    “杨麻子,此人不能留,那家伙和绵州锦衣卫总旗沆瀣一气,孙儿我便以假乱真,祸水东引,让奢家以为地图已从我这里出手。”陈廷眼中有着强烈的杀机。

    “出去走了一转,倒也开了窍,三日后老夫摆宴,八十大寿,文修可要早来,这土司之祸,有明一来就不服教化,倒是常见。”老太爷笑着说道,却让陈廷心中感动莫名,他跪了下来,对老爷子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胖墩儿,你去把黑玉断续膏拿出来给文修抹上,今天就把那份图做出来。”老爷子摸了摸陈廷的脑袋,眼中有着对后辈的慈爱和关切。

    “好叻,爷爷您慢点儿,我马上就去准备。”胖墩儿扭着屁股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想到那胖子的造假技术,陈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家伙,读书虽然不怎么样,却是对这些杂艺极为精通,思想活跃得不像明朝人。

    将藏宝图拿了出来,陈廷递给老爷子,金老爷子却是摇手道:“杨应龙在播州多年,树大根深,叛乱时候花费之巨,千万银两也耗费七七八八,即便真有,恐怕也没有多少留存。”

    “大明如今内忧外患,文修这是我赐你的字,便不想你以武晋身,今后的路,恐怕也由不得你我了,胖墩儿这家伙一根筋,以后还要你来照护。”

    陈廷心中却是有些慌乱,这明显就是在安排后事的感觉,他不禁再次跪了下来,对老爷子叩首道:“爷爷您会长命百岁,胖墩儿自然有他的造化,何必我来照护?我和胖墩儿亲如兄弟,便是手足,即便断一指则痛彻心扉,难道会让自己手足受伤么?”

    “好孩子,起来吧,爷爷老了,总归有一天撒手西去,好好,不说了,那小女娃就先住在府中,待事情过后,再接走吧。”金老爷子看着陈廷那有些担忧的眼神,笑着抚摸着陈廷的脑袋。

    “是的,爷爷。”陈廷笑着站了起来,心中却有着一份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