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色还是黑的,月光不能透过紧闭的窗户照射进房中来,封闭的房间像是封闭了洞门的山洞,与世隔绝,屋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透过窗缝的微风吹的屋内的烛火左右摇晃,更使得房中凭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杨安扯动了下因良久保持一个表情而僵硬的的皮肤,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和煦的笑容,想要缓解下房中紧张的氛围。

    “小翠花,刚才我做梦的时候梦到恶鬼在追着我跑,被吓出了癔症,所以刚才才会发疯。”

    小翠花听后立刻用小手摸着杨安的脑门,关心的问道:“那你身体现在没事了吧!”

    “身体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突然以前的许多事都被吓的忘记了,你能和我说说吗?”

    “啊!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见杨安摇了摇头,少女顿时方寸大乱,六神无主道:“那可怎么办呢?”

    “没事,你慢慢和我说。”

    在杨安的安慰下,小翠花这才慢慢镇定了下来,小脸严肃的看着杨安。

    由于时间紧迫,小翠花也没办法和杨安说多少,加上她自己本身一直深处宫中的原因,知道的也不多,但足以让杨安对周围的环境有了个大概得了解。

    如今是清朝顺治年间,满清的铁骑早已入主中原,满人成了贵人,华夏的锦绣河山早已被蛮夷收入囊中,满人席卷天下的趋势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而南方的南明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

    虽然心底不舒服,但杨安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自己现在最主要的便是尽快的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这样才能活下去,要知道,在古代皇宫中太监宫女是没有人权的。

    杨安这具小太监的躯体名叫杨建,才十三岁,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个哥哥和嫂子,但其哥哥贪吃懒做,穷困潦倒,加上好赌,为了还赌债,便把杨建卖入宫中做了太监。

    杨建上班地点是叫做辛者库,名字听起来没什么,其实里面就是刷马桶,洗衣服、被子等等下等劳动力,这个直接归内务府管理,里面一般是罪奴。

    “辛者库”,是满文“sinjeku”的音译,乃管领下食口粮人也。八旗之下一个旗人组织—管领,这是一种包衣组织,而绝不是专门监管罪奴的机构。辛者库人分原有的辛者库人和缘罪入辛者库的,不能一概认定辛者库人皆是罪籍。

    杨建不是罪籍,是崇祯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就进入皇宫做了太监,这期间辗转反侧,经历了三代帝王,也算是躲过了腥风血雨活到现在。但他死的很憋屈,是兴奋而死,这才让杨安钻了个空子,得到了这个身体。

    而小翠花却是原明朝反臣的后代,是罪籍,加上其相貌生来清秀美貌,遭人嫉妒,在辛者库里处处被别人折磨,能活这么长时间也算自身运气不错,要知道在宫里面失踪一两个宫女太监没有人会注意的。

    但人无完人,事无巨细,小翠花终究还是把一件差事做砸了,本要被杖毙而死,但被卖身入宫同样遭人欺凌的杨建,那次不知道是不是脑袋发热,一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就过去的杨建竟然冒着性命的危险救下了小翠花。

    于是从此之后两个人私底下就成了宫中宫女和太监中俗称的“对食”。

    十三四岁正是男生性懵动的年纪,而作为古人,因为能够活的时间比现代人短,所以对于女性的好奇也更早些。但杨建作为一个太监,体内的浴火在身体里排遣不出去,淤积在体内变成了邪火,内心变得有些扭曲,这才有了杨安刚刚醒的一幕。

    ......

    辛者库的住宿处,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沿着墙角慢慢的前进,这是辛者库中太监的居住地,而那道鬼影正是和小翠花暂时分别的杨安。

    杨安跟随着小翠花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躲避了侍卫,在皇宫之中七绕八绕的,直到杨安脑袋快要转晕的时候,两人终于到了辛者库。

    虽然杨安以前没有见过皇宫长什么样,本以为这次能长长见识,但为了不被人发现,两人是小心的不能再小心,生怕弄出一点响声。

    于是杨安便在紧张和不安中跟着小翠花来到了辛者库外,因为宫女和太监住的地方不在一起,两人这才分开。

    杨安小心翼翼的走进了丙字号,发现里面的太监都睡的很熟,并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

    房间并不算大,里面睡了五个太监,只有最外面的一个床铺是空着的,杨安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床。

    静悄悄的摸到床边,一摸被子,果然,里面冰冷的,一觉醒来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杨安早就身心疲惫了,想要好好休息下,现在摸到床,衣服也不脱,便倒在了床上。

    但是现实不如人愿,没等杨安躺多长时间,便已经到了点卯的时辰,见其他人匆忙的向外走去,杨安也不敢耽搁,紧跟着别人来到了点卯处。

    “金长和,李卡萨,琼亮,二蛋......”

    等所有人在院子中都整整齐齐的站好后,一个负责管事的高个子太监便按着手中的名册点名,没点多长时间,站在人群中的杨安就看到远处两个身姿摇曳的身影向前走来,往近一看,恰是一个面目清秀正眉眼带笑的小太监正搀扶着一个两鬓发白的老太监走了过来。

    这老太监头顶一片地中海,周围是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圆圆的脸袋加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再配上挺得高高的肚子,走起路来像个弥佛,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管事的张公公见到来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舒服,但依旧笑着向来人恭维道:“呦哦!刘公公,给您见礼了,今个儿您怎么来了?”尖锐的嗓音中透露着讨好的语气。

    “免了,杂家是来提几个人的,叫两个机灵清秀点的小太监跟杂家走吧。”

    刘公公对张公公的见礼视若无睹,后者眼底闪过一丝阴郁,随即掩于眼底,脸上仍是充满微笑。

    “这......本来刘公公要人无可厚非,但这些人都已经安排了活计,要是耽误了事情,秦公公怪罪下来,小人实在是承担不起啊。”

    杨安听到这话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愕然,明明这位刘公公才刚刚安排了几个人的活,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全都安排好了呢?

    “哼!”

    那位弥罗佛的刘公公冷笑了一声,也没有什么动作,其身旁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的清秀的小太监,自然而然微弯着的腰身立刻挺直了,微微向前跨了半步后,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指着张公公的脸细声细气的道.“干爹可是奉了司礼马公公的旨意,命人去打扫咸福宫,以供贵人入住,若是耽误了贵人,你这颗脑袋担当的起吗。”

    “你......”

    被一个小太监指着脸皮训话让张德全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忌惮耽误了贵人的事,只好强迫自己咽下了这口气。

    “那刘公公要什么人就自己选吧。”

    虽然不敢阻拦,但张德全也没有给两人好脸色,声音透露出一份清冷。

    “你,你,还有你,跟杂家走吧。”

    刘公公翘着兰花指满是皱皮的手指对着杨安所在的队伍挑选了一番,选出了三个年轻的太监,而杨安恰好是这三人之一。

    挑选完需要到的人后,刘公公也就没有再停留,和站着的张公公招呼都没打,便在身边的小太监的扶持下径直的往院外走去,杨安三人见此也不敢怠慢,连忙跟在其身后。

    跟在众人身后的杨安拘谨的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看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脑中思绪万千。杨安从刚刚短短的一幕就已经嗅到了小小辛者库中的勾心斗角,一叶知秋,可见一斑,这偌大的皇宫中肯定到处充满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在这样的地狱中生存,杨安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杨安去bj故宫玩过,此时走在皇宫之中,看着高墙瓦砖,与记忆中的场景不断的重合,只是这里没有了人头耸动的游客,有的只是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一种威严沉重的气势弥漫在空气中,每一个人都靠着墙边无声无息的走动着,之间没有一句交谈,只有在遇到身穿华贵衣物,身份尊贵的贵人时,才停下脚步,退到墙边,脑袋低着作了个万福,直到贵人走了之后才慢慢抬起头来,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去。

    压抑的气氛让杨安直接的感受到了旧社会中无处不在的阶级,这让一直生活在社会主义光芒下的他心中感到十分的抗拒。

    该死的。

    眼睛的余光看着一双双衣脚从自己身前经过,杨安退到两墙边跪在地上,低着额头抵着冰凉地面下的面皮暗暗抽搐了一下,一丝愤怒在脸上显现,幸好此时他正低着头,没有人可以看见,否则恐怕杨安可以驾鹤西去了。

    “走吧。”

    等贵人离去后,站起来的刘公公淡淡的喊了一声,惊醒了沉思的杨安。后者当下不敢怠慢,迅速的爬起来跟在了众人身后。

    “好了,就是这儿了!”

    一直低着头走了半天的杨安这才抬起头,打量着身前的建筑物来。

    杨安越看越觉得心惊,这儿只是咸福宫的一处偏殿,但里面亭台楼榭,花草树木,高山流水应有尽有,其占地面积比杨安以前住的三个宿舍楼来只大不小。

    管中窥豹,这仅仅是座偏殿就如此的富丽堂皇,可见正殿是如何的尊贵华丽,让从小生活在农村中的杨安心中暗暗咂舌。

    这要花多少钱啊,该死的满清鞑子。

    还没等杨安心里暗暗算出建好了大概要花多少银两时,就发现一把递到了眼前的扫帚。

    “小建子?你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干活。”

    “啊,哦,是的。”

    同行的另一个小太监不满的看了杨安两眼,正想好好教训一下杨安,但看到一旁坐着的刘公公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对着杨安重重的哼了一声。

    “都给我好好打扫干净,谁要是敢偷懒,杂家可不轻饶他。”

    “是,是,是!”

    杨安挥舞着大扫帚在幽曲通径的小路上扫着落叶,一扫下去,尘土飞扬,呛得杨安不由的以袖掩面,眉目紧皱,阴沉的望着四面八方的小径,久久沉默无言。

    这么大一块地方,本来应该安排两个人来打扫,可是现在只有杨安一个人在干活,同来的另外两位太监只被分配了一些轻松的擦东西的活,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交给了杨安本人,而分配工作的刘公公丝毫没有觉得不妥,杨安依旧记得之前自己应不满分工而与刘公公对视的眼神,那眼中的藐视,高高在上的神情深深的刺激到了杨安那颗脆弱的内心,让他内心的阴霾变得更加浓厚。

    不是没有想要争取,但杨安在刘公公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神色,想想现在自己的身份,只能卑屈的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