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秋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双手背在背后,得意的点点头,说:“第一呢,我是记者,又叫做无冕之王,观察和了解采访对象是我的特长。第二呢,你看起来好像是比较沉不住气的。”

    唐甬没有办法和张慕秋辩解,只好抗议说自己不是“采访对象”。

    张慕秋说:“谁说不是?我辛辛苦苦写了那么多文章报道你呢。”

    唐甬心想这倒是实情,于是说:“难怪这些日子我现自己好像凭空增添了一点点虚名,看来还是要感谢张大记者的生花妙笔了。”

    张慕秋作出一个很满意的表情说:“此言甚是,不过谢就免了,报道抗日将士是我们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所在。”

    看着张慕秋可爱的神情,唐甬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就在这时,老于匆匆过来说:“飞机准备起飞了。”

    唐甬转过头,只见何绍周和李弥都已经在飞机舷梯前准备登机了,只好匆匆对张慕秋说:“暮秋,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话一出口,才现这是自己第一次直接用“暮秋”来称呼对方。

    张慕秋轻轻咬着嘴唇,一双剪水秋瞳看着唐甬,眼波流转间是柔情万缕,静默片刻道:“好的,等待你凯旋而归的日子!”

    唐甬心中也是泛起阵阵涟漪,点点头说:“好的。”

    张慕秋又调皮的笑笑,说:“你多打几个胜仗,说不定我会去印度专门采访你啊——你多保重啊!”说到末了一句,眼眶中泪光闪动,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唐甬心中一热,紧接着又是一酸,努力点点头:“你也多保重!后会有期!”

    说罢毅然决然转身向飞机走去,那一刻他自己的鼻子竟然也有些酸楚了。

    唐甬努力保持着自己表情的严肃,一直走到飞机的舷梯下。在登上舷梯即将走进机舱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长风掠过,刚才张慕秋站着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她的身影。只有自己手中的纸包,仿佛还带着伊人的余香。

    唐甬坐在座位上,也说不清自己的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喜悦、悲伤、感动、彷徨、无奈等种种感触在心头交织。

    闭上眼睛,眼前出现的是白陶如青瓷般晶莹透明的脸庞,转瞬间又化作张慕秋清澈的眼波流动。

    他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把纸包打开,原来纸包里是一条白绸的手帕,上面用画着一株红梅,花瓣殷红似血。下面题着蝇头小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张慕秋亲手所题。

    唐甬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心中柔情万缕。

    飞机缓缓在跑道上起动,加,终于在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声中冲向南方的天空。

    机场的一个角落里,张慕秋抬着脸看着飞机在天边渐渐化作一个小点,最终消失在云端。

    那一刻,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从她眼角滚落。

    飞机快要降落在昆明巫家坝机场的时候,何绍周就兴致勃勃的要做东拉李弥和唐甬吃晚饭,而且一副舍我其谁非去不可的样子。

    唐甬此刻心情暗淡,去不去吃饭都无所谓,耐不住何绍周的热情,只好点头答应。李弥自然唯何绍周马是瞻。

    老于何等机灵,看着何公子没有拉自己同去的意思,主动说自己晕机胃痛,要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好乘机飞回印度。

    飞机降落后,早有一辆崭新的黑色雪佛兰汽车在跑道边恭候。

    三人钻进车厢、李弥则主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坐在后排的何绍周拍拍唐甬的肩膀:“唐老弟,这云南可是老哥我的一亩三分地,今天要好好给老弟洗尘。”

    说罢脱口报出一个饭店的名字,招呼司机直接向昆明市区开去。

    汽车驶近昆明市区,七绕八拐,最后停在滇池边一条林荫小街上的一座小饭店门口。

    何绍周带着李弥、唐甬两人下车,熟门熟路地走进饭店,直登三楼,走入一间包厢中。

    唐甬坐定打量,只见这间包厢虽然不大,布置得却极为清雅洁净。四壁上挂着几幅山水小品,看样子都是有出处的古物。包厢当中的红木餐桌看样子也是年代久远,桌上铺着白色餐布则是崭新的。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果品,当心的一只古陶花瓶插着几只茶花,散出淡淡清香。从窗口眺望,正可以看到夕阳下滇池的粼粼波光,水边垂柳如烟白鸥翔集,隐约还能看到大观楼的一角侧影,轻风吹过,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何绍周洋洋得意道:“唐老弟,这地方还过得去吧?”

    唐甬心说,想不到何绍周能有此雅兴,口中道:“真是好地方,果然清雅得很。”

    何绍周哈哈一笑,说:“有老弟这句话就行了,既然来了云南,就吃点地道的云南菜。”说罢也不必看菜谱,招呼侍从脱口报出一连串菜名。

    过不多时,气锅鸡、锅贴乳扇、鸡汁茄子、大烧云腿等等一干云南大菜便摆满了桌子,果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三人正要举杯,突然竹门被轻轻叩响,一个温文的声音传来道:“唐老弟别来无恙,我且来作个闯席的不之客吧。”

    唐甬听得声音很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

    何绍周抚掌大笑:“请进请进,搞什么酸溜溜的调儿。”

    门帘一撩,一名中年人走进包厢,此人四十岁上下年纪,脸型消瘦,眉目清淡,眼角微微下垂,显出一份沧桑之意,而嘴边则带着温和的笑容,。

    此公并非别个,正是当年率领远征军出师缅甸的第五军军长,现任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兼昆明防守总司令的陆军中将杜聿明。

    唐甬一见,“啊”的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把抓住杜聿明的手,说:“杜军长,你——你一向都好吗?”

    杜聿明见唐甬果真出于赤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一向还好,听说老弟路经昆明,特地来看望。”

    当下四人重新落座,唐甬自远征军印度公祭大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杜聿明,这次故人相逢,自然是说不出的亲热。望着杜聿明瘦削的脸庞,不自主又想起了兄长般的戴安澜,心下又是一酸。

    杜聿明和何绍周、李弥均很熟悉,四人呼兄唤弟、推杯换盏、谈谈军界逸事、纵论国际形式,不觉已至半酣。

    杜聿明端起一杯酒,对唐甬说:“唐老弟,今天见到你,实在是非常高兴。老哥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