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殇不问则以,一问仿佛触碰厉鬼逆鳞,对天剑门痛恨不已。

    “他好言相劝,师父义正言辞不断指责,不过最终还是原谅了玉玑子,要陪他一同下山谢罪,命我先行回转门派。”言及此处,好似痛失亲人,悲愤难平,“不想当天夜里我们就受到白日的那柄飞剑攻击,同门都死于非命,我临死才知道师父在我走后惨遭罹难,不想我阴兽派一门从此消失于修真界,二十多口性命,就被你那‘嫉恶如仇’的祖师毫不留情地灭口了!”那男子痛不欲生,提及玉玑子破口大骂伪君子。

    “祖师可能误将你们视为邪道,所以……”姬殇还在向厉鬼解释着什么,又仿佛是对自己内心证明什么,只是不待其説完便被人遽然骂断。

    “放屁!你知道什么!当年这太和山脉,就没有真正的魔道,都是一些不信奉道教三清的旁门左道,绝然没有滔天杀孽之人,他玉玑子自认正道传承,排挤异教,还説我们是邪魔。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我师父百年不肯杀生,这是邪?玉玑子老儿残害凡人遮掩真相,这是正?”

    最后无休的质问,仿佛黄钟大吕于耳边回荡,敲击着姬殇的心灵,到底谁对谁错呢?为什么玉玑子祖师会做这种事情?为什么天剑门没有承认事情的真相?正在他神情恍惚被所闻之事搅得心神纷乱时,一个警醒之声在他脑海中响起“闪开!”。

    姬殇猛然翻滚,让扑了一空的厉鬼略显吃惊,“心神受到剧烈扰乱还有警惕之心,是个不简单的xiǎo鬼啊!”

    姬殇在黑暗中摸到一物,入手冰凉,形状圆滑,已然猜到是猝不及防翻滚时掉落的噬魂珠。只是他很好奇,究竟是谁提醒自己。“饿……好饿”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种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入脑海呢,难道是自己饿了?

    一只黑气凝成的飞禽俯冲而下,欲撕扯姬殇。姬殇本能反应,将噬魂珠举过头ding,以珠代剑,灌注元气,遮挡在前,只听一声惨叫然后一切也没有发生。姬殇抬头观望,那只鬼物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消失,而不是打散。厉鬼男子眼神凝重,不敢轻举妄动,他刚才观瞧的仔细,飞禽分明是被那颗珠子摄取了。

    “吃……还要吃”这呆板的声音又响起,到得此时,姬殇忽然大胆猜测,难不成是噬魂珠在説话?又有一只野兽在其思考时扑了上来,姬殇这次轻推噬魂珠,只见野兽化为黑气进入了珠子内,一抹紫光闪现随即归于沉默。

    姬殇心想这噬魂珠,珠如其名啊,看来是鬼道的克星,专门吞噬鬼物。这下心中有了底气,将珠子挡在身前,朝男子看去。那男子心有不甘,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单手一挥,周围无数鬼物蜂拥而上,想要将姬殇蚕食。姬殇沉着冷静,马步扎稳,右手托珠,以腰为中心来了个周天回转,四面八方的鬼物尽数摄去。

    “呵呵……天命,鬼道之人竟然遇上了这闻名数千年的噬魂珠,收了我吧,是你赢了!”男子无力般嘶哑的説着。

    “鬼叔叔,你走吧,我不会伤你的。”姬殇手拿噬魂珠,两眼清明,走到男子身旁,竟然极为认真。

    “你……不杀我?我是邪魔啊,你们是正道弟子,当真不杀我?”男子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

    “你几千年前就已经死了,我相信你,再説现在的你更可怜,你的师父会心痛的。”姬殇言辞真切,直言不讳。

    男子心中惊雷乍响,我几千年前就死了,师父也会责备我执念太深,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我才是那个最可怜的……野鬼。

    天空几声惊雷,吓的乌云避退,月光下男子的身体如浓雾消散变得虚幻“xiǎo兄弟,我执念已消,要入轮回了,今日所説切莫和他人提及,恐伤及你的性命,你和他们不一样,不要被世间左右了你的本心,我去了。”鬼气森森此时却给人一种祥和静谧之感,在男子消散之际,还有最后一句话回荡在姬殇耳边:

    “世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真相,接受真相是需要勇气的!”

    ……

    翌日姬殇从草庐走出,一切又归于平和,看着这间古朴的庙堂,不由想起昨夜的惊险。拿出这颗帮过自己两次的邪物,耳畔回响男子最后的一句话,不禁感慨:这是对我的一次测试吗?也许遭此磨难,心性磨炼,内视之下周身佛力凝结的菩提表面都显露出层层纹理仿佛是描摹其上的眼睛,天地元气结成的雨滴也有滴滴会和,成为浅浅的水滩。

    蒋瘟神见姬殇并未受到惊吓,无可奈何,由他去吧。

    姬殇最后的几个月在这庙堂度过,也不再上山砍竹,安心修缮庙堂,烧香纪念这些灵位;夜晚则继续苦修,偶尔进入树林深处,那些凶神恶煞的鬼物都被噬魂珠“吃掉”,对于弱xiǎo的生灵魂魄,姬殇喜欢和它们玩耍片刻,见其轮回之后,才会欣然离去。在外人看来,姬殇已经放弃了进入内宗的机会,打算长期在庙堂驻守,因此才会有如此举动。福吉闲来常拜访姬殇,在确认xiǎo姬会参加几个月后的外宗测试后,乐呵呵的走了,口口声声説要一起进内宗,搅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

    看着胖子的身影,姬殇格外感动。他几个月前就听説福吉可以进入内宗,那位酒剑仙老爷子还来此接他上内宗,可是他异常执拗,偏要参加外宗测试,説什么做事要有始有终,要在测试中给老头子争光,那位剑仙最后争执得面红耳赤也没打动胖子,拂袖而去。原来他一直在等自己,等着一起进入内宗,原来他们早已成为共进退的兄弟。

    ……

    曾经海誓山盟,

    只道同甘苦共患难,

    而今故人还在,

    只是豪情壮语已迷茫,

    真情无需金银鉴,

    艰苦险阻真兄弟。

    ……

    时间就像无情的考官,测试着芸芸众生,你可以选择作弊,也可以选择尽力而为,最终的答卷却在每个考生心间。

    这一夜,外宗都沉寂在宗门测试的忙碌紧张之中。张衡又架起一道剑光回到了千丈峰,于南岩崖落下,恭立一旁,等待师父的问话。

    “老头子已经将福吉交给我了,明日测试完毕,你带他上山,我就不去演武峰选拔弟子了。”燕明远侧卧在竹席之上,将一卷诗书放置近处。

    “师尊,那姬殇……您有何打算”张衡见自家师父不再过问姬殇的情况,心生好奇,犹豫中还是问了出来。

    “按你每月所报,他入门前虽资质不凡,终究不适合修炼,进展缓慢,三年若是堪堪筑基将来也不会在仙道上长久,还是不强求了,一切随缘吧。”説完便手捧诗书沉浸其中,不再説话。

    张衡见师尊今日好似有些烦恼,便不再多事,就此拜别。

    “哼,説什么诸峰平衡发展,往日不发一言,今日却阻止我多收一个徒弟,还做出如此决定,当真是认为我等师弟好欺负了……”

    这一日的太阳升起得格外早,许多弟子陆续从竹舍内走出,伴随着晨光向食堂进发。自从姬殇搬到庙堂之后,于福吉的见面地diǎn已经改到食堂门口。

    “乖乖,你可算来了,怎么样?测试没问题吧?”福吉见姬殇赶来,急忙问及宗门测试准备情况,嘘寒问暖。

    姬殇只是説什么竭尽全力、尽力而为一类毫无底气的话语,惹得福吉对其信心大减。

    “蒋瘟神他爷爷的,你急死我了,説这些不着边的丧气话做什么,早饭之后再多带几个馒头,砍他一天,我就不信过不去!”福吉生气就骂人,自家兄弟哪能真骂,只好找蒋瘟神做替罪羔羊,口中骂骂咧咧,但对姬殇的关心溢于言表。

    不多时,外宗测试开始,众人站在一片百年生长的紫金仙竹面前,待得张师兄一声令下,大家就开始砍竹。姬殇见周围人多,并没有多少人注意,悄然运转两部功法,先是一片淡金光芒覆盖砍刀,继而显著的青色光芒遮掩其上。这最后几个月,姬殇刻苦修炼,佛力和元气大增,诸多金菩提表面纹路增多,有淡金色的沙粒汇聚成丝从裂纹处飘出,荡漾在诸多穴窍可供其运用,玄青液滴也融汇出一片浅浅的湖泊。总之在佛道两家微弱的功力之下,姬殇拼命地伐竹,身体偶尔有道道金光划过,滋润身体。再瞧众人的砍刀,多数青光明亮,比姬殇的强上一筹,不断与竹身发生碰撞,引人关注的是福吉的砍刀,青光浓郁,翠艳欲滴,已经看不见刀身,片刻功夫就将竹身砍断,进行下一步准备。

    预料之中,福吉第一个完成任务,进入内宗。他在台上注视姬殇,起初速度也不慢,可不知为何,随着完成的人越多,他的速度反而越慢,不禁替他着急。他又哪里清楚,人少之后姬殇不敢动用佛力,将佛力一diǎn一diǎn的抽回,导致速度变慢,但进度也在中游。

    更多的人完成了测试,姬殇不急不缓,将竹身一节一节的砍断,最终在快要日落,一天将尽之时,完成了任务,长吁一口气。“呼……总算赶上了。”还不忘向一直陪伴他的福吉挥了挥手,福吉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乖乖,怎么比我自己砍竹子还要心惊肉跳啊!”有好事者不禁嘲笑:“最后一名有什么可高兴自豪的。”

    “你爷爷的!倒数第一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弄一个,吃不着葡萄説葡萄酸,再説话,xiǎo爷削你!”福吉冲着那个説话的瘦xiǎo弟子威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