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张明宇翻来覆去睡不着。

    张明宇索性起了个早床,洗漱完毕,就推门在旁边的小河边散步。

    清晨,一阵阵白雾扑面而来,给几天燥热的张明宇凉爽的感觉。

    这时,张明宇的手机有短信来了,

    “明哥哥,起来了吗?”

    张明宇赶紧回信,

    “起来了,在河边散步呢。”

    “哦!叔叔阿姨还好吧?”

    张明宇迟疑了,不想回短信,他想了想,回复道,

    “芳妹妹,你不记恨我爸爸吗?”

    刘芳草回复,

    “不记恨,要记恨也是记恨那个动乱的年代,要记恨也是记恨我爸。”

    看到这些话,张明宇颇为感触地回应,

    “芳妹妹,都不记恨了,我们放眼未来,多关心父母,过去的错误就让它过去吧。”

    刘芳草回应,

    “明哥哥,我会记住你的话的。我要上班了,改天再聊吧。”

    张明宇回答,

    “芳妹妹,有事就不要憋着,经常联系。”

    张明宇边走边回想着,自己与刘芳草交往的点点滴滴。

    有人说,人世间,有一种爱,洁白无瑕,不容亵渎;有一种情,朦胧而羞涩,神秘又激动,只有一次,且仅有一次,那就是初恋。

    张明宇深以为然,他和刘芳草不自觉的初恋,美好的时光,甜蜜的感觉,不管怎样,都在自己心中最柔软,最不可能轻易忘记的地方。

    自从张明宇为刘芳草勇敢教训流氓,刘芳草情不自禁亲了张明宇之后,两个少男少女感情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

    于是乎,在三中校园,同学们可以见到,张明宇和刘芳草出双入对的身影。

    操场上,竹林里,树丛中,田野间,回家路上,张明宇和刘芳草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市井小民,两个人分享快乐,讲述故事。

    一天晚上,自习课上完后,张明宇照常准备把刘芳草送回家,没有想到,刘芳草的妈妈李慧丽等在刘芳草的教室前,堵住张明宇,用她那独特的海城普通话说道,

    “明宇,以后就不麻烦你送芳草了,我有时间就过来接,没有时间的话,她可以提前回家。”

    上次被流氓欺负的事,李慧丽也知道。

    张明宇愕然地看着李慧丽,

    “李阿姨,我也没事,送送芳草无妨,不需要您专程过来接她,多麻烦呀!”

    李慧丽面沉似水回应说,

    “明宇,阿姨没事,你们还年轻,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今后,你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张明宇不明白李慧丽为什么这样说,要知道,当初,刘芳草中考前,他们刚刚认识,张明宇辅导刘芳草功课时,李慧丽阿姨还欢喜得不得了。

    刘芳草出教室,一看李慧丽跟张明宇在一起,表情就极其不自然。

    “妈,我跟你说了,明宇哥哥可以送我的,”

    李慧丽唯恐刘芳草的同学们看到这个场景,连忙急匆匆走出校门外,然后,她色厉内荏对张明宇和刘芳草说道,

    “你们两个听好了,我坚决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明宇,请你尊重阿姨的意见,不要再纠缠刘芳草了。”

    刘芳草目光如炬,瞪着妈妈李慧丽,

    “妈妈,你不要信口雌黄乱说,是我要纠缠明宇哥哥的,是我要明宇哥哥送我的。”

    李慧丽皱着眉头,吼刘芳草,

    “芳草,你还要脸吗?你好意思说出口,我告诉你,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宇,今天不麻烦你送,今后你也不用等芳草了。阿姨求求你了。”

    张明宇顿时无语,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以来,李慧丽阿姨体贴关怀,彬彬有礼的形象一下子在张明宇心中跌落,她那独有的海城温柔的普通话一下子变得异常刺耳。

    刘芳草怒气冲冲说道,

    “妈,这事不怪明宇哥哥,都是我的问题,请你也尊重明宇哥哥,好吗?”

    李慧丽此时神色凝重说道,

    “芳草,怎么回事?女大不中留了,孩子,你才十六岁,我还是你的监护人,难道你要等你爸爸回来当你的监护人吗?”

    一句话,把刘芳草的怒火浇灭,刘芳草哭哭啼啼跑着回家了,李慧丽跟在她后面紧赶慢赶追着。

    接下来的几天,李慧丽真的按时堵住张明宇,不让张明宇接触自己的女儿。

    周六,张明宇回雷阿姨家吃饭的时候,张明宇没有见到刘芳草和她妈妈。

    张明宇旁敲侧击问雷阿姨,

    “阿姨,芳草和她妈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李阿姨不让我跟刘芳草接触,说是怕影响学习,”

    雷阿姨思考了半天,终于给张明宇揭开了谜底。

    原来,李慧丽阿姨一直以为张明宇是雷阿姨的侄子,所以一直不在意刘芳草跟张明宇在一起复习功课,一起上学。

    直到前几天,雷阿姨说漏嘴,跟李慧丽说了,张明宇是张江海的儿子,李慧丽才大惊失色。

    雷阿姨继续说道,

    “明宇,你不知道,刘芳草的妈妈是海城的知青,出身书香门第,动乱时期,下放到木兰公社她远房表姨家,没有想到,没有一年,她表姨就去世,自己举目无亲,知青中有很多男人总是骚扰李阿姨,刘芳草他爸刘明福适时出现,打了一帮子骚扰青年,跟她嘘寒问暖的。”

    张明宇点点头,问道,

    “阿姨,两个人好上了,就有了刘芳草,是吧?”

    雷阿姨笑了笑,拍着张明宇的头,说道,

    “你小子鬼精鬼精的,是的,但是,明宇,你不知道,刘芳草他爸是个地地道道的造反派,当时,在木兰公社横行霸道多时,木兰公社的一些老资格的干部都受过他的整。”

    张明宇似有所悟,摇晃着脑袋,

    “阿姨,也就是说,我爸爸也受过他的整,也被刘芳草的爸爸批斗过。”

    雷阿姨叹了口气,点点头,继续说,

    “是啊!你爸爸当时是公社副书记,看不惯刘明福的作派,就好几次跟刘明福对着干,你也知道,你爸爸的脾气,容不得颠倒是非的。”

    张明宇虽然没有经历那个年代,但是爸爸挨打挨斗的事,他还是知道一点的。

    那个动乱的年代,在农村,就像今天的网络游戏一样,虚拟出“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两条路线的斗争。

    如果谁把自家自留地种的菜,自家门前养的鸡拿到墟上去卖,这人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就是长了资本主义尾巴,他就要受到批判,就要忍受被“割尾巴”之痛。

    假如这长尾巴的人是受管制的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要受到加倍严惩。而那些白天在社会主义的田野里转悠了一天,晚饭后在村头、祠堂挥刀大割“资本主义尾巴”的积极分子,则成为胸前佩戴大红花的英雄。

    而在城市,在工厂,强调的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种不同阶级的思想斗争。

    家庭出身好的人是无产阶级的中坚力量,是领导者的依靠对象,而对知识分子的定位是“散播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人。正在接受改造的原资本家、工商业主则是“抗拒改造,利用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无孔不入地腐蚀工人阶级,和我们争夺年青的一代”。

    在这样的定论下,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小小冲突也要上升到阶级斗争的高度来认识,认真对待。幻觉中的电闪雷鸣的天空下,到处上演着腐蚀和反腐蚀、复辟和反复辟的连台好戏。

    这样的结果是使一部分原本想堂堂正正做人的人一夜间成了人民的敌人而受到镇压,而那些所谓阶级觉悟高,斗争性强的人则入党的入党,升官的升官……

    那时候,张明宇一家住在木兰公社的张家湾,动乱时期,母亲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

    后来张明宇听说,他爸为了钱胜文家不受造反派的冲击,被人批斗过两天。

    张明宇明白了,批斗他爸的不是别人,一定是刘芳草的爸爸刘明福。

    张明宇好奇地问道,

    “阿姨,那我怎么没有看到芳草他爸呀?”

    雷阿姨无奈地摆了摆手,回应道,

    “孩子,粉碎四-人帮后,拨乱反正,打击三种人,芳草他爸的孽债得到清算,因为迫害致死三个老干部,他首当其冲被抓,随后被判刑十五年,现在还在坐牢呢,不过听说很快要出来了。。”

    张明宇终于恍然大悟,怪不得李慧丽阿姨那天提到芳草他爸时,刘芳草落荒而逃。

    雷阿姨接着轻声道,

    “唉,明宇,那个年代人变鬼,鬼成人,不好说呀!你看看,李阿姨虽然跟芳草他爸离婚了,今天还带着芳草去看他爸了。”

    刘芳草虽然跟她妈冷战,但是刘明福毕竟是他爸,所以今天跟着她妈去江城监狱看望刘明福。

    雷阿姨顿了顿,接着说道,

    “明宇,刚开始你们两个小鬼谈得来,我就没有干涉,我想的是大人造的孽,不能推及到各自的孩子身上,我估计我的想法错了,明宇,以你爸爸的个性,很难容忍一个人造反派的女儿跟你交往,你不知道,当初,你爸对芳草他爸刘明福有多么反感。”

    事情果然如雷阿姨所料,张江海听说此事后,专程把张明宇叫回家,气急败坏地吼道,

    “明宇,你要是跟造反派的女儿交往,就不要回这个家,你现在重要的任务是学习。”

    两家的大人,同时要棒打鸳鸯鸟。

    两个热情似火的年轻人,在压制中,不得不谨慎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