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王谦沉默不语,他对锦衣卫的了解多数来源于后世的电视剧,在他的印象里,锦衣卫是著名的特务机构,好像与东厂西厂其实差不多,都是受一些大太监掌印的机构。因而他拒绝林永全的原因就是,如果要让他成天被一群太监呼来喝去,做一些昧着良心误国误民的事,作为一个后世正义感十足的军人,他是万万受不了的。

    “你知道锦衣卫代表着什么吗?那是皇帝亲军,天子卫队,拥有稽查百官之权,民间行走皆可便宜行事,再者,锦衣卫里就算是一个百户,那也是可以世袭的,换句话说如果你是锦衣卫的百户,你的孩子,你的孙子,将来任何功名都不用考取也能官从六品,这些你都明白吗?”林永全万万没有想到王谦会拒绝,故而苦口婆心解释道。

    “林员外,不,现在我应该叫你林大人。”王谦神色一凝,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林永全说道:“如你所说,锦衣卫,很是威风。但是,每日受到一些太监的节制的感觉,这感觉很不好受吧?”

    听此林永全一愣,随即瞳孔紧缩,死死盯着王谦,王谦也丝毫不惧,两人就这么站立互视着,一时间院内鸦雀无声,风儿愈吹愈猛,吹乱了两人的发束,连衣袍都在瑟瑟飞舞。

    王谦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可已然犯了大忌讳,可以说这话随便被哪个有荣誉感的锦衣听见,定会与他誓不罢休。

    过了片刻,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院内的寂静。

    “哈哈哈......”林永全整了整衣袖,笑声毫不掩饰,随即说道:“王谦,你还真是个妙人儿啊。”

    林永全目光一凝斜视王谦,调侃道:“你知道你说的这话要是被司里的那些年轻人听到了,我怕大明再无你生存的地方了。”

    王谦心里明白这么说却是唐突了,但年轻的人秉性就是不愿服输,一仰头颅问道:“怎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哈哈哈。”林永全还是不受控制的笑出了声,好似看穿了王谦的心思,再而收起笑声,面容一正严肃道:“岂止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

    “我锦衣卫,皇帝亲军,天子卫队,怎在你眼中却变得如此不堪,你说的不错,我大明的历史上确实有很多宦官误国,太监节制锦衣卫的例子,但是在本朝,中兴之世,陛下重用贤能,清除佞臣,乃少有的明君。更何况如今我锦衣卫在牟斌大人的领导下,只需向皇帝一人负责,稽查百官,保我大明!并不是像你想的一样,是谁手中的枪。”林永全对天一拱手,满脸的自豪,看着王谦骄傲说道。

    王谦一怔,对啊,他确实没有想到如今是大明弘治年间,朱祐樘确实是个贤君,他在位的时候可没有出现过宦官误国,奸党横行的事情。再者,这个叫牟斌的锦衣卫指挥使他也隐隐约约的听说过,好像也是难得的忠良之才。

    一念至此,王谦懊恼,因后世自由言论,他养成的习惯,便是直来直去。但是在这个年代可不是像他这种口无遮拦的人可以生存下去的,更何况王谦所言也只是他自以为,捕风捉影罢了。如林永全所言一般,刚才他说的话要是被其他锦衣卫听到,那恐怕整个大明真的再无他容身之处了。

    孔子曰:每日三省吾身。我们的王大公子,能充分意识到这一点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贤侄,现在愿意加入锦衣卫了吗?我知道你是天纵之才,相信再给你些时间,你以功名入仕也轻而易举,但是,你看看你父亲,进士出生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若非自身能力突出,没有强硬的后台,在我大明朝想青云直上,难。说实话,我锦衣卫并不缺人,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你,是希望像贤侄这样武艺超群,能力出众的人不要明珠蒙尘了。”林永全把玩手上的玉戒指,静等王谦回答。

    王谦思虑许久,轻轻叹了口气,面向林永全一拱手道:“林伯伯,此事关系到小侄的将来,就让小侄再考虑一番吧。”

    王谦觉得,一入锦衣卫就相当于以武官身份入仕了,在他的记忆里,明朝整体是重文轻武的,这种风气到后期更盛,所以才有了之后文官集团长期控制朝政的现象出现。不过穿越而来的他,在当代,纸笔可谓算是一个文盲,就因如此,想靠功名走上仕途的方法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林永全给他提供的道路也不失为是一种捷径。

    “圣旨大概三日便会到,此间事了,待宣读完圣旨之后我也要回京复命了,这三日时间就给你好好考虑,尽早回复我。”林永全负着手,便向院外走去:“你父亲这次要么是去诏狱呆上一年半载,要么也是贬官他处,你想想,这次事情应该对他打击会很大,若能因祸得福你能加入锦衣卫,王兄他也会无比欣慰的。我先走了,半个时辰内就会有锦衣卫的人来清理现场,你也尽快离去吧,若被他们撞到了,总归麻烦。”

    待林永全离去后,王谦一人默默的站在院中,心中百感交集,无法言表。

    …………

    北京的紫禁城,这座屹立在华夏大地已经一百年的建筑,慢慢的开始向世人诉说着她的底蕴,无论白天黑夜这座宫殿展现出的都是满满威严。

    紫禁城里,乾清宫中。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大人求见。”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对着在上方批阅奏折的朱佑樘恭敬道。

    “哦?是牟斌啊,呵呵,王岳,你让他进来吧。”

    上面的朱佑樘大手一挥,放下朱笔,微笑说道。这位十几年来一向宽厚仁和勤于朝政的中兴之主,虽年龄不大,但这时也已显出暮色,若能仔细观看,两眼之中透出的,是说不清的疲惫。

    不多时,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驶进了大殿,随后在大殿中央,单膝下跪道:“臣,牟斌,参见陛下。”

    “呵呵,牟斌啊,起来吧,这里没有别人,不必多礼。”

    “谢陛下。”牟斌中气十足的答道,而后站直了身,静立于大殿之中。

    “牟斌啊,有什么事吗?”弘治皇帝眯着眼睛笑答道。

    这位天子亲卫的指挥使大人,他是越看越顺眼,牟斌为人正直,不与奸党同流合污,一心一意的就为大明朝着想,这些忠正耿直性格都都深得弘治的喜爱。而锦衣卫作为颇受争议的国家暴力机构,牟斌担任指挥使期间,不惧朝中权贵,只听命于朱佑樘一人,敢于同邪恶势力做斗争。当时,锦衣卫在朝臣们和民众的印象中不再是血腥与恐怖,而是充满了公正与仁厚。这一切的一切也对了朱佑樘这个主张在管理国家上施行“仁”政君主的胃口。

    “陛下,南边的那起军械走私案已基本调查清楚。”牟斌理了理衣袖,仰头望着弘治皇帝说道。

    “哦?这事过去不短的时间了,是与我所料一般吗?”弘治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本,缓缓问道。

    “正如陛下所料,此事于江南军器局和南边的那位爷是脱不了干系的。”牟斌虎手一拱,回答道。

    大殿上方正襟危坐的弘治皇帝沉默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飘忽,似在思虑着些什么,不一会儿又开口说道:

    “唔,那些奴婢也就算了,但真想不到我朱家的子孙也能做出这等祸家害国之事。”

    弘治托着自己的下巴,微微闭眼道。虽然此刻弘治皇帝的语气还是不急不慢,面色并无异常,但与他熟悉的人就应该能听出他隐藏的怒火。

    “陛下,还有南镇抚司千户林永全昨日急递,永清县的主簿兼县丞杨志与师爷陈临常勾结宁王与江南军器局,为虎作伥,将我大明重要的一县之地作为奸党的物资转运枢纽,私通鞑靼,从中谋利。”

    牟斌一脸正色,诉说着案情,等待弘治的回应。

    “永清?呵呵,如此重要交通重县的长官竟然腐败至此,是不是哪天鞑靼打进了居庸关,兵临京城了他们才愿意?当真可恶如斯。”弘治揉碎了一团纸,阴沉着脸道:“主簿师爷?那永清县的县令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参与此事?”

    “回陛下,据臣了解,以及林永全昨日发来的密函,永清县令王贸并未参与此事,且案发以来,永清王贸也极力配合朝廷调查此事。”

    “唔,看来我大明的官员还是良善居多,似杨志陈临常这等奸逆,终是少数的。”弘治爷理了理唇下的胡须,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又道:“杨志与陈临常二人便不用说了,依大明律,该当凌迟。那这个王贸,虽未有参与此事,即便如此,起码是一个失察之罪在所难免吧?”

    “回陛下,王贸的失察之责定是难免,身为一县堂官,竟让下面的人蒙蔽如此之久,当真视为无能,臣正想请教陛下,这王贸该如何定罪。”

    “王贸身居一县堂官,纵容手下之人为非作歹,遭蒙蔽至今竟无丝毫察觉,确是难逃干系,但念在其极力配合朝廷调查此案,且为人耿直忠正,这样吧,前些日子浙江有一县还缺个县丞,就贬其去此处赴任吧。牟卿,你以为如何?”弘治脸色恢复正常,思虑一会儿说道。

    “陛下,这万万不妥啊,若只是贬官一级,这教训未免也太轻了些,朝臣不服,天下不服,若今后所有的官员都有样学样,如同王贸一般玩忽懈怠,长此以往,那我大明国将不国啊,望陛下三思!”牟斌向前走了两步,仰起头扯着嗓子说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啊?”弘治笑道,他很喜欢臣子们能够提出不同的建议,互相商讨。

    “回陛下,若是往常小事,贬官一级也就足够了,但军械走私和通敌都不是小事情,王贸虽无通敌之嫌,但却有失察之责,臣以为,王贸该收入诏狱,关押一年,若一年之后再入仕途,臣相信,这对他也是能有好处的。”牟斌正色道。

    “唉,罢了罢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既如此,便将王贸暂时收入诏狱,一年之后,再重新启用。这一年里,你切不可为难与他。”弘治对着牟斌挥了挥手道。

    “陛下圣明,请陛下放心,臣一切自当依律法行事。”牟斌拱手答道。

    “永清那些助纣为虐的奸党说完了,现在我们该说说南边的宁王了。”弘治闭着眼用手揉着耳边的太阳穴,徐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