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自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已经卡在计言嗓子眼儿的名字。

    梅雨宁。

    多日不见,梅雨宁仍是一身素雅文士打扮着身,但是却略施粉黛,因此看着稍微有点不协调和轻微的怪异。

    但毕竟她天生丽质,因此也仍是亭亭玉立,眉目如画。

    而那位儒雅中年人,自然就是梅雨宁的父亲,梅殷梅驸马。

    计言在号房里躺着,看到梅雨宁还是很高兴的,本来想直接翻身一个鲤鱼打挺就靠上前去,但转念又一想,今天被关在这牢里,估计都是他们弄出来的,所以自己还是不能太随便,那样未免太让人看轻了。

    梅雨宁见计言回头看了看自己和父亲,并没有说话,仍是转回头去面对着墙壁,知道他是在生气。

    她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尴尬,对着父亲撒娇道:“我就说了,计通译是清白的。而且对付他啊,只要饿他两顿就可以了,饿两顿比使什么严刑峻法都管用。好了,现在可以放他出来了吧。”

    计言听了这话,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测,本该就着这话对他们发作一番,但听完却又觉得心里很受用,心下也不免有些暗喜:她倒是真的很了解我。

    因此他仍是一动没动,面对着墙壁,一言不发,独自暗爽。

    只听身后一个文质彬彬,但是又中气十足的声音朗声道:“计通译,我是梅殷,适才是我误解了家人的话语,所以向刑部主事李大人告了官,现在各种因由已经查明,计通译清清白白,所以我特意亲自前来请计通译出狱。”

    他虽是来道歉的,但毕竟身份尊贵,又是计言和梅雨宁的长辈,因此也不可能说的太过。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计言却是很难想象一个人如何把温文尔雅和威严雄武同时表现出来,他心里一阵暗叹,梅殷真真的是儒将气质。

    梅雨宁此时双手抓着牢房的门,向着牢房内的计言道:“计言,你已经吃了我亲手做的饭菜,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不能再这么继续”

    计言本来也没打算与他们,只是一开始气不顺,觉得不能白白被关,现在听着梅驸马和梅雨宁两人的劝告,觉得自己要是再继续躺下去,未免也有点太矫情。

    他翻身站起来,先拍打了一下衣衫,接着躬身向梅殷行了一礼,随后向前一步,走近梅雨宁,隔着牢门对她郑重其事的说道:

    “狮子头太咸,红烧肉有点腻,西湖肉羹肉太少,所以这顿是绝对不能算的,你仍是欠我两顿饭。”

    梅雨宁见他说话了,便知他已不再气恼,轻松多了,眉开眼笑道:“明日就请你去我家吃饭,拿八抬大轿请你去做客。”

    梅殷也微微一笑,向着计言道:“还望计通译不要嫌弃府上饮食寡淡。”

    梅殷接着又转身向着那官员一揖,道:“多谢李大人,事情已经查清,请李大人开门放人吧。”

    那官员有些诚惶诚恐,忙深深的弓了身子回礼,道:“下官前几年深受驸马爷之恩,若非驸马爷相助早就不知身在何时,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驸马爷不要折杀小人了。”

    梅殷含笑沉吟不语,也没再表示什么。

    那官员示意牢头将钥匙给了梅雨宁,随后二人快步离开了监牢。

    梅雨宁拿着钥匙,眉目含情,一边看着计言,一边打开了牢房门,计言也没再说什么,三人就这么鱼贯而出,走出了刑部牢房。

    梅殷与梅雨宁二人是骑马而来,但也给计言备好了一辆马车,送他回家。

    二人临行前,梅雨宁又特地嘱咐了计言,明日午后会派人去计言家里,接他去驸马府中做客。

    第二日,计言找了身自己最好的衣服,洗净了穿上,虽然仍是麻布粗衫,但是也还整洁。

    没有真的来八抬大轿,但来的也是一顶上好的凉轿,轻纱帷帐,绿竹为椅,计言坐在里面只觉轻快凉爽,在这大热天里出门,也算舒适。

    轿夫脚力不错,本不是很近的距离,一炷香的工夫,便赶到了驸马府前。

    轿子在门口刚一落下,驸马府的看守下人便急忙活的跑上来赔礼道歉,说自己也是没办法,之前是长公主和驸马老爷要求的。

    计言笑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那下人这才心里老大一块石头落了地。

    被带领着穿过天井步入正厅,计言打从老远就看见梅雨宁,梅殷,还有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三人正围坐在厅里圆桌上说笑,而那贵妇人自然是梅雨宁的母亲,宁国长公主。

    梅雨宁见计言来了,便笑意盈盈的迎接了上来。

    这还是计言第一次见到梅雨宁穿女装,只见她着一袭青柠罗裙,百褶裙摆,外套一层透薄洁白的轻纱,秀发柔丝,美目流盼,白嫩肌肤若鹅绒一般,看得计言如痴如醉。

    梅雨宁靠近了计言,与他并排走着,先指了指天井两侧的东西厢房,说那是以前两个哥哥的住所。

    不过她的两个哥哥早已开牙建府在外居住,虽都是京官,但靖难之后,尤其是梅驸马从淮安军中回京后,他们二人再也没有回过驸马府。

    计言心下叹道:他们仍是顾虑着朱棣的猜忌,这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走到正厅,寒暄行礼之后,饭菜就上桌了,看来他们也知道怎么招待计言最合适。

    饭桌上,基本计言每吃一口饭菜,梅驸马就会看似轻描淡写的提出一个问题,虽然语气寡淡,但是盯着自己的眼神很凌厉。

    从急眼的出生籍贯,到父母家族,怎么当上的锦衣卫经历司通译,包括还特意让他又讲了一遍琉球日本的经历,等等等等,比查户口的还仔细严谨。

    梅雨宁的母亲,宁国长公主,虽然待人接物大方有礼,处事言谈都是雍容和蔼,但是对驸马抛出的这一个个问题,也并未阻拦,一直默默的留心听着他们二人一问一答。

    好在计言看过一些电视,女儿第一次把男朋友领回家,都免不了这一顿,所以他早有准备,还写在一张纸上,反复演练了几遍,保证不会回答出什么纰漏。

    计言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梅驸马仍对自己有一些疑虑,虽说不上有什么刁难,但是仍是心怀芥蒂。

    不过这也难免,就算是抛去这些敏感的政治因素,一个父亲看着女儿第一次领上门的男朋友,你觉得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反正一般来说不会是特别高兴欣喜。

    饭后,四人坐在正厅又说笑了一会儿。

    待日头不再毒辣,梅雨宁便拉着计言到了驸马府的花园里散步,驸马夫妇二人倒是也放心,估计是早就知道计言不会武功,一般来说只有梅雨宁出手伤到计言的份,计言就算有贼心也没能力。

    这花园面积不算太大,其中有一大片花田,甚是美丽,种里面着牡丹、月季、芍药等开起来花团锦簇,颜色艳丽,彰显富贵的品种,另一侧是修剪的很用心的几颗松柏和一座小假山。

    一片郁郁葱葱,鸟语花香。

    白天的时候闷热难挡,此刻虽未及黄昏,但太阳也已快落下,可以出来走动了,而又天公作美,刮起了阵阵小风,加之花香扑鼻,佳人相伴,计言此刻真的是感觉人生得意,兴致极好。

    两人正这么走着,计言看着梅雨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遂好奇的问道:

    “你好歹也是个郡主级别的身份,怎么没见你有什么丫鬟侍女跟着你?”

    梅雨宁眼珠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有啊,谁说我没有。”

    计言四周看了一圈,整个花园里也没看到有像丫鬟的人,又问了一次:“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你的丫鬟在哪呢?”

    梅雨宁指了指花园中一片牡丹花丛中的一个小土堆,冷冷的说道:“在那呢。”

    计言看着那个土堆,一开始还好,后来突然意识到那很像一个坟头。

    他差点把穿越前吃的麦当劳给吐出来。

    因为他想起了好像有个武侠小说里有段情节,有人会把抓来的男人砍了当花肥,难道古代习武之人真的有这个习惯,动不动就把人砍了当肥料?

    计言听完梅雨宁的话,脸上是阴晴不定,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没多会,却听到梅雨宁应该是忍不住了,笑的前仰后合,差点都站不稳了,完全没有一个美女该有的仪态,只可惜她不是生在现代,否则真应该让她跟志玲姐姐好好学一下。

    她指着计言的脸,捂着嘴,两只伶俐的眸子都快笑成了一条缝,说道:“你真应该看看刚才自己的脸色。我当然是有侍女的,我有两个侍女,不过我让她们出去挑选布料去了,我打算给你置办几身新衣服。”

    计言听到这些,心头一热,轻轻的敲了一下梅雨宁的头,说了句。

    “淘气!”

    离了驸马府,计言谢绝了车马相送,决定走回去。

    他晃晃悠悠,踱步慢走着,顺带还可以消消食儿,等到了家门口,却见王喜焦虑的站在自己家门口正着急呢。

    王喜看见计言可算出现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急忙迎上前来,说昨天上午就来找了,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计言回来,这回好了,总算通知上了。

    郑和总管大人有请,让计言明日一早跟他去郑和大人那边报到。

    计言心道,这么快就要准备下西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