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跟雪晴回到秦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苏氏得了信儿,知道秦黛心回来了,神情一松,对着身边的奶娘道:“总算还是个有心的,知道回来。”

    奶娘微微笑了笑,把手里的四少爷递给一旁的江氏,这才道:“明个儿四小姐出嫁,三小姐怎么可能不回来?”

    苏氏若有所思,对两个奶娘道:“抱小少爷下去休息吧,天气热,先给他们洗个澡,然后再睡,夜里注意着点,别让他们蹬了被子。”

    两个奶娘知道苏氏有话跟心腹说,忙点头应了,抱着两个粉团似的小少爷下去了。

    待人走远了,苏氏又挥手遣了身边侍候的小丫头,还吩咐芳俏道:“你去厢房瞧一眼,天气怪热的,让下人把早先搓好的艾蒿粉点了,得让蚊虫扰了两个小的睡觉。”

    芳俏领命去了。

    奶娘暗惊,她这人虽然不是个顶顶聪明的,但到关键时刻也总能想清楚两分事情,苏氏这是有话要与她讲,可又怕被旁人听了,因此这把个由头把人都遣走了,可是,难道她连芳俏也信不过了?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芳俏好歹也跟了您这么些年,您有什么话不能当她的面讲?”奶娘在私底下,总是叫苏氏小姐,当人前却改了口,称苏氏夫人。

    “不是我信不过她,实在是这些日子……这丫头有些不对劲。”

    奶娘拿了细纱的仕女图圆扇来到苏氏身边,一边给她打着扇,一边轻声道:“有什么不对劲的,我看那丫头还跟以前一个样,本分老实。却也是个伶俐的。”

    以前的芳俏确实是这样的,可现在,苏氏却觉得她变了。

    “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总觉得这丫头野心大了,不像以前那么老实了,手伸得也长,有些话我还没说。她倒是一副主子做派。”苏氏想起有一次,内院的一个丫头闯了祸,本来事不大,可芳俏却寒着脸,问都没问自己一声,就把人给打了一顿,打发人给卖了。

    苏氏想了想,就把这事儿跟奶娘说了一遍。

    奶娘也觉得不妥,不过她一向是个老好人。又不懂得厉声严色的挑拨,因此只吞吞吐吐的道了一句,“会不会,嗯,是您当了夫人,她便把自己高抬了?”

    也有这个可能。

    苏氏以前只是个没有什么地位的姨娘。芳俏身为她的大丫头,虽然模样出挑,为人也伶俐。可要想出头,还是有些难。如今却不同了,苏氏成了秦家正经的夫人,她这个大丫头的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内外院的丫鬟,婆子都上赶着巴结着芳俏,人人见了她都得喊上一声“姐姐”或者是“姑娘”,也许正是这样的得势,才会让芳俏自以为是了起来,难人也比以前浮躁些。

    若真是这样。那还不算糟。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道:“三小姐来了。”

    问安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帘子一挑,一道娇俏的身影闪身走了进来。

    秦黛心穿了一身烟色绣茉莉花的锦缎束腰长裙。梳了个普通的双螺,头上戴了两支珍珠的头钗,腕子上,耳朵上空空如也,只在颈间戴了一只赤金坠宝石挂件的福寿项圈,那红的绿的宝石串在五彩缤纷的络子上,特别好看。

    这个项圈是苏氏特意命人为秦黛心打造的,秦黛心平日嫌它沉且繁复,因此就压在箱子底下,素日里连看都很少看一眼,别提戴了。这几日她不在家,想必苏氏没少为自己担心,秦黛心为了讨苏氏欢心,才特意让人将这个项圈翻了出来戴上的。

    果然,苏氏一见到这个项圈,眼神里便透露出几分异样的欢喜来,当初自己的苦心总算没有白废,这个女儿虽然顽劣,到底是听话的。

    “过来,回来半天了,怎么才过来?”苏氏的语气里竟带着如同孩子一般的抱怨。

    秦黛心在苏氏身边坐下,连忙道:“娘,我这一身尘土,怎么好立刻到您屋来,您就是再想我,也得容女儿梳洗一番,换件衣裳不是?”秦黛心揉了揉肚子,“为了见您,我连饭也没吃一口,现在要饿扁了。”

    苏氏一笑,连忙对一旁的奶娘道:“看看,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她虽然说着教训似的话,可语气却是十分宠爱的。

    奶娘一笑,把手里的扇子搁到一旁,起身道:“奴婢亲自去小厨房给三小姐做几道吃食来。”奶娘是个苦命的女人,一生没有孩子,她依靠苏氏而活,把苏氏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连带着爱屋及乌,把秦黛心也看成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奶娘认为自己是奴才命,一向只有付出的份,哪里有奢求回报的想法,可她没想到,在自己受了伤,生命垂危之际,秦黛心会毫不犹豫的拿出珍贵的药来救她一命。

    为这个,奶娘背地里抹了好几回眼泪,起早贪黑的在菩萨面前许愿,为秦黛心祈福。如今听到秦黛心还没吃饭,她立刻就心疼了,心想着自己做菜的工夫,也能让这娘俩说会儿话。

    苏氏道:“也好,这孩子喜欢你做的鱼汤了,你就给她做一碗来。”

    “可不是,奶娘做的汤好喝了,不腥还极鲜。”秦黛心拍马的功夫见涨,一句话说得奶娘晕晕乎乎的,一阵风似的出了上房,去厨房做饭去了。

    秦黛心笑,“我看奶娘是好利索了,看她这腿脚,是一点毛病也没留下。”

    苏氏想起当日奶娘受了秦从文一脚,命悬一线,心里不喜,就简单的“嗯”了一声。

    秦黛心擅察言观色,一见苏氏这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秦黛心想了一下,只道:“父亲可好些了?”其实她还想问这个渣爹是否还终日与小妾厮混,只是碍着苏氏面子不好看。她才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苏氏惊异,“你屋里的丫头没跟你说?”

    秦黛心觉得有事发生,只道:“我着急到您屋里来,因此还没来得及问她们。您也知道,如意一向是个有分寸的,向来不会多嘴,玲子是长公主府出来的。规矩也好,主人家不问,她是不会乱说的。”只有春丽像个多嘴的鸟儿,可这丫头被如意拘着,如今说闲话的工夫是越来越少了。

    这几个丫头还真没向自己通风报信。

    苏氏点了点头,才道:“他总说自己身上乏力,终日待在房里不肯出来,药顿顿吃着,可也不见好。倒是喜欢亲近彭氏。你大哥看不上他这样,要也不好多说什么,干脆把他和彭氏送到庄子上去了。”

    苏氏的脸色不太好看,看来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中间只怕还有什么曲折是不方便说的。

    秦黛心冷笑一声,想必这个渣爹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吧?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么会肯轻易的到庄子上去?

    不过苏氏既然不肯说,她也就不问了。听太多男盗女娼的事情,对耳朵不好。

    “娘,算了,那彭氏出身低微,想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如果她敢不安分,我帮您料理了他就是了。”

    苏氏微怒,“一个姑娘家的,不要动不动就料理这个,料理那个的。你好歹也要顾及着点自己的名声。现在外面都在议论二小姐和四小姐的婚事,人说我这个做后母的心狠,倒都说你这个做姐妹的。心里不能容人。”苏氏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眉毛微微的拧了起来。

    秦黛心本不介意这些流言,只是这事儿太过蹊跷,难道说方氏和秦倩心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的主意了不成?

    “娘,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氏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芳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苏氏当时就住了嘴。

    芳俏掀了帘子进到屋里来,她见秦黛心时,明显一愣,连忙低头垂了眼睑,规规矩矩的给秦黛心问了安,才对苏氏道:“夫人,奴婢亲自去看过了,两位小少爷的奶娘十分妥当,奴婢去时,艾蒿粉已经在香炉里燃了好一会儿了,味道不浓不淡刚刚好,两位小少爷也睡得香甜。”

    苏氏笑着点了点头,“好,你下去吧。”

    芳俏连忙福了福身。

    秦黛心目送粉色的身影消失在细纱帘子后头。

    芳俏有古怪。

    “娘,您刚刚说芳俏怎么了?”为什么苏氏听到了脚步声,就立刻住了嘴?她与芳俏主仆一场,彼此已经很熟悉了,苏氏怕是听出了来人的脚步声,知道那是芳俏,因此只开了个头,便不再往下说了。

    芳俏可是苏氏的心腹,从何时起,苏氏竟然这样提防她了?

    看来,苏氏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苏氏压低了声音,把芳俏的种种反常之处跟秦黛心一一提了。

    秦黛心思量了一番,突然想起那次自己看到芳俏走神的样子,那丫头一脸的红霞,眼神里都是爱慕的光亮,自己当时还想,这丫头莫不是思春了吧?

    现在苏氏又发现了芳俏言行不妥的地方,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成?

    秦黛心想起芳俏方才的衣着来,粉色的一身高腰马面裙,把妙龄女子的身段衬托的格外婀娜,芳俏那走路的姿势,竟带着三分扶柳的小姐坐派……

    还有她看着自己的那眼神。

    “娘,这事儿交给我了,你别打草惊蛇,用不了几天,我一定给你查出来。”她就要走了,她走前,一定要把苏氏周围的危险清除干净。

    苏氏听了这话,不由得安下心来。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人道:“大少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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