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峰下,一处楼阁凌空横绕,嵌缀在山石间,其下方流水湍急,在形状各异的礁石上激流飞溅、涛声如雷。

    楼阁一侧,是一条数人宽的大裂缝,狭长多裙,晦暗神秘,潮水涌进涌出,正是飞流峰唯一的进山之路。

    数千人的队伍,近千人的报名者,如长龙般蜿蜒盘旋,在青城山弟子的指引下缓缓前进着。

    顾盼混在车马群中,闭目感受一番,露出了儒雅随和的微笑,将注意力投向了前方某处。

    “喂,小子,你是在开玩笑么?”

    “嗯?”

    “世人皆知这青城山以剑道为名,你却背一把长枪前来,莫不是来挑衅的?”

    一高个子壮汉看着身边负枪前行的少年,粗声问道。

    “为拜师而来。”

    少年长相平凡,但眉眼中却带着坚毅。

    “真不用剑?”

    “不用。”

    壮汉眉头一皱,俄而开颜道:

    “你这枪杆子倒是合俺眼缘,咱掏心跟你讲,俺也没想着能拜入青城山门下,就是来凑凑热闹。小兄弟算你命好,正巧大哥这里有把上好的宝剑,不若我用这剑,来换你这杆没用的破枪,就当俺吃点亏”

    他唠叨一番,还没说完,那少年的枪杆便好似嗡鸣起来,糙麻布的包裹在震颤下层层打开,露出了一根铜绿色的枪头。

    枪头古朴,但锋锐异常,几乎就刻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等字样,绝对是把饮过血的神兵。

    壮汉只用是眼看着都觉心悸,赶忙把目光移开。可下一瞬,那糙麻布好像从未解开过一般,紧紧包裹在枪尖之上,哪里有半点锋芒,这让他又吃了一惊。

    此枪有灵性!

    “这枪是我家传,再破再锈,也不换。”

    壮汉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只是这小插曲似乎并未停歇。

    “林叔,看到了么。”

    “是,少爷。”

    “是百炼孔雀铁,百炼孔雀铁打造的长枪。”

    那锦袍少爷玩弄着手上的玉扳指,“若能熔了它,再寻大师来制成一把神兵,掌门真传之位……我就能有十成把握了。”

    正说着,他忽而眉头一皱,道了句“该死”,而后目光如剑般向前射去。

    “……看到没,就那根裹着的枪,咱亲眼所见,绝非凡品!……”

    却是先前那壮汉坑蒙不成,正在人群中到处散播着那枪是何等神兵利器,一时引来不少贪婪的注视。

    “若非来了青城山门下,你必死。”锦袍少年咬咬牙,又看了背枪少年一眼,似是想将这容貌印在脑海,而后叫林叔附耳过来说了两句。

    没多久,队伍前方便绕出来一个青城山弟子,天青色的长裤搭配鼬白色长衫,看起来颇有气度。

    这人足下生风,显然有些功夫在身,迈步而出如踩莲般,来到了负枪少年面前。

    “我乃青城山三代弟子易潇湘,小兄弟既然已入山门,便应当遵守我青城山的门规,枪、棒、刀、棍等武器一律不得携带,若小兄弟不愿下山,还请交出来吧。”

    “我不下山,也不想交。”

    易潇湘嘴角一抽,听着这淘气顽皮的语气从这么认真的脸上说出,不由得有些怒意。

    他自认为说的很是客气。

    自己可是青城山的弟子,资质还算同辈中的佼佼者,而这些如蚁类一般的人潮,只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几率能够进入门下,其中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没越过龙门时,多好的资质也只是鲤鱼而已。

    其他想要入门的人,哪个不是对自己恭敬有加,恨不得俯首帖耳、唯命是从,你个小毛头算什么?

    易潇湘神情渐冷,抬手一抓,少年身后的枪就要飞出。而少年也不甘示弱,将枪杆从背后转到身前,发了狠劲紧握着,一时竟无脱手之虞。

    周围众人已然看呆了,谁也没想到这少年面对青城山的修士竟然毫无惧色,甚至这一开始都没落得下风。

    只是下一刻,他的虎口处已经有鲜血溢出。

    “力道不错,只是未经锤炼,筋骨又能奈得几何?”锦袍少年摇摇头,“还在门外与易师兄公然叫板,就算能侥幸入门,也够他受的了。”

    天平彻底倾斜,少年天资再高,终究还未得兑现,面对已经是筑基期的玄门子弟绝难抗衡。

    就在易潇湘觉得这把宝枪即将要到手时,身旁一股清风拂来,竟让自己不由自主停下了动作。

    是个戴着面具,骑着头红色驴子的怪客。

    易潇湘眯了眯眼,只觉得对方犹如深渊巨谷,难以看不透。

    顾盼摇着羽扇,侃侃笑道:“素闻青城山以剑立教,一路而来也多听闻剑修之威,当真是威风凛凛、气贯长虹,可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易潇湘拿不住对方身份实力,也不好发难,只得抱拳道:“不知前辈何以见得,可有指教?”

    “剑为百兵之君,你们青城山既然是靠着剑术闻名,自然该有睥睨百兵的气魄风度。莫说长枪,就是十八般兵器又如何?自当一剑斩之,一剑平之!如今小兄弟不过背着一根长枪,就让你们战战兢兢,今后又该如何与其他门派高手相争?”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又好似还有几分玄妙意蕴,一时镇住了场面。

    “前辈,高人。”白衣男子遥听此言,凝眸看向王望舒,“深不可测。”

    王望舒点点头,轻轻抚了抚小剑剑鞘。

    “好一句一剑斩之……一剑平之!”

    人群中有人叫好,甚至为此言欢呼,易潇湘问了句“敢请前辈名讳”,没得到顾盼回音,转而又向那少年道:

    “前辈所说令潇湘有所领悟,但……我青城山无人修枪道。”

    “小子童渊,多谢前辈。”少年朝顾盼恭敬一拜,又对易潇湘道:“我觉得,剑修也好、枪修也好,总是一通百通的。”

    “呵,荒谬之谈。其他不论,但单论剑修绝不是这样,我曾听掌门真人说,那些大能剑修,视剑如命”

    “我是说我。”

    “呃?”

    “我不是什么大能,只是才开始习武的小辈,所学也都为强身健体,最多会几式对敌之术,用刀、用枪、哪怕用木棍,都没差别。

    这枪是爷爷给我留下的,丢不得,但如果师兄您执意要收取,渊也只得听从,但若是有幸能留在门内,今后必要向师兄讨回。”

    “嘿,好小子。”易潇湘也乐了,似乎恼火渐渐散去,“也罢,就许你负枪上山,这位前辈”

    他转头看去,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琴韵亭中,

    “用刀、用枪、用木棍……草木竹石均可为剑,此所谓不滞于物,无剑,胜有剑!”王望舒眼神渐亮,“此子有灵性,当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