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只白鸽一样的人在梨花林时安稳的倚在梨树上,我们谈话时谁也没发现。”

    大公子淡道。

    幻姬微微惊诧,当初她和颜九儿在梨花林向大公子禀告事情,大公子走后她发现恒林,恒林才出来,颜九儿说他应是大公子走后才到的。

    她还以为大公子也许有走眼之时呢,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

    “这事无关大体,所以我就未向大公子您说明,九儿她也不是没事找事之人。”幻姬道。

    她心里疑惑的是既然大公子发现了恒林,为何当时未有所表示?

    既然当时未有所表示,现在提起是何意?

    幻姬猛然想起一事,心跳漏了一拍:“恒林既然早就在梨花林,那也定知道大公子你是假装生病了..”

    大公子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这件事:“钟离赫既然要把女儿嫁给我,恒林的态度如何还有待商榷。”

    是了,如果恒林把这件事告诉了钟离赫,以钟离赫如此精明的为人,是不会找一个隐忍了十几年的人当棋子的。

    “恒林是恒音亲手培养起来的人,绝不会蠢到发现我是假装生病就告诉钟离赫,与钟离赫这样的人热络原不是聪明人做的事,如果恒林当即将此消息告诉了钟离赫,就说明他不是聪明人,他既然不是聪明人,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是。”幻姬这才发现,原来当初大公子未第一时间揭穿恒林在梨花林,只是为了为双方留条后路。

    “你离开的这几天,我以清醒的样子见过钟离赫,他只当我半疯半醒,只不过见他那时恰好清醒。”

    “大公子你打小就在边寨学习一种能看透人内心与表情是否一致的读心术,钟离赫再老奸巨滑也不可能在你眼下伪装不知道的样子的。”

    幻姬吃了一口粥:“早知这玩意竟这般有用,当初就不该偷懒,与大公子一起学了岂不好?”

    “后悔了?”

    “后悔莫及..”

    “我教你一法,或许可救。”

    “什么法子?”

    “买到后悔药,万事大吉。”

    幻姬气结,瞪着大公子。

    他唇角含着一抹好笑,明亮惑人,幻姬的气抛在了九霄云外,一丝淡淡的心疼与惆怅萦绕心头。

    若不是生在这种家庭,大公子就不用为了生存装病,也不会学的这样的冷漠如利刃。

    可惜就算是自己,两人认识那么久,也无法带给他更多的快乐,只有尽力帮他,让他站在云端,让别人无法伤害他,帮助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来报答他给予她的一切。

    大公子看见幻姬不吃了,眼中流出一片空明的平静,早已止住了笑,眼底渐渐恢复一片沉寂。

    屋外清风徐徐,柳叶青翠,一派明媚的春光已接近尾声,夏季临近了。

    等幻姬回过神来,看见大公子在喝桌上的冷酒,她道:“我去把酒温一下吧。”

    说着就去拿酒壶。

    大公子的眼瞳浮浮沉沉,忽然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再回菸楼,梨花就该谢了吧。”

    幻姬拿酒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的拿在手中。

    梨花谢了,夏天就要来了,夏天来了,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就会在闷热的天气里变得更重些。

    钟离赫坐在精心明致的大厅正位,两旁分别坐着一个男子与一个女子。

    男子怀中有琴,素衣桃面,温文尔雅,不染尘世菸火的样子,唇角一抹无害的笑。

    女子冰雕花琢,巧笑嫣然。

    钟离赫笑道:“草儿,这次大公子主动解除与你的婚约不说,还愿意与我们联盟,真是可喜,你该放心了吧。”

    叫草儿的女子自是钟离赫的二女儿钟离婴草。

    钟离婴草神色微微和暖:“女儿有何不能放心的,结局都是一样的,不嫁给大公子,也会是其他人。”

    钟离赫脸上有些不自在,轻轻叱道:“草儿,桓公子在此,不得放肆,叫桓公子笑话。”

    钟离婴草脸上有温柔的笑:“父君怕桓公子笑话么?父王也该看看自己做的什么事才好不叫人笑话。”

    钟离婴草外表侉姿修态,内里积伶积俐,在与命运的抗争的同时有一种刚烈与凌厉。

    钟离赫不想当着恒林发脾气,只得闷声不响的转移话题向恒林道:“桓公子想必也知道老夫这次请您来的原因了。”

    “在下长期隐居离雪城,同时收到了东方世家与钟离世家的请帖,在下没有见东方禹,来到了钟离府,正是想听听掌门的原因。”恒林不温不淡的说。

    钟离赫没有接他的话,呵呵笑道:“恒公子的萧果然是天下无双,老夫派了七十二个顶尖高手来保护恒公子,没想到个个都被恒公子这天下无双的萧给杀了。”

    “可惜了。”恒林摇头:“那些人来保护我,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钟离赫冷哼一声:“可惜天下之大,恒公子的萧也有办不成的事!”

    “正是。”恒林点头,竟然不反驳。

    钟离赫吃他一记软钉子,唇角的笑如一把锋利的刀:“谅恒公子聪明才智非常人,竟会承认自己还有不足之处?”

    “我只是就事论事,承认我的萧除了杀人还是办不成的事。”

    钟离赫有了台阶下也不再为难恒林,捻须微笑道:“老夫为公子做的这件事想必公子是一定会接受的,但老夫委托公子之事,就看公子肯不肯了。”

    “只要交易公正,我是不会拒绝的。”

    钟离赫大喜过望,连初初带刺的态度也变成了带花的情绪:“这是一定是一场完美的交易,老夫请公子帮忙如果达成,公子的愿望老夫也一定助公子完成。”

    恒林思考了一下:“掌门想要知道在下的愿望不难,但在下和兄长穷尽几千年都不能完成的心愿掌门真的能够达成?”

    若非钟离赫知道恒音恒林的愿望而且那个愿望只能由他钟离赫实现,恒音之前跟本不会住在钟离府,也不会在钟离赫的威胁下有意娶钟离婴草。

    钟离赫本来还有更多的要求,不过恒音英年早逝,不能替他达成。

    如今恒林如果和恒音一样今生一定要实现那个愿望的话,他也一定会受制于钟离赫。

    那是一个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人,但很可惜,恒音不小心丢失,他隐避多年什么事都不做,只为找到那个人,找了很多很多年,在就要绝望之际,钟离赫出现了,告诉他只要帮他做一件他口中的小事,他就能够再次见到那个人,他能怎么办?

    恒林见过太多次桓音因为丢失那个人而内疚、自责、愤怒、心疼得快死掉,他们两个发疯似的找,可是人海茫茫,一个转身就可能错过。

    现在钟离赫说他可为他找到,他表面仍是镇静,但心里早已乱麻如织、无法思考。

    钟离赫的承诺很不保险,桓音必须确实钟离赫能实现那个愿望再帮他达成心愿。

    恒林也是一样,那个对桓音来说日思夜念的愿望,他未能达成,现在将由他来完成。

    “呵呵,原来隐居离雪城,世人眼中不染红尘烟火的恒林,也会有宁可出卖自己为他人效力的愿望!”坐在一旁一直未有表示的钟离婴草清冷的声音穿透寂然的大厅,有些许突兀。

    钟离赫眉间微蹙,不满自己的女儿如此没有教养。

    钟离婴草的眼眸里蕴含着愠怒不屑,掩藏在那眼底的是痛苦和心疼的复杂情绪。

    “钟离小姐这是做什么?”恒林问。

    钟离婴草一张脸唰的变得通红,白皙纤秀的手指抓着罗裳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呵,桓公子就与父君好好聊,小女子身子不适,先行告辞。”

    她说完便快步离去,似不想再看他们一眼。

    恒林被钟离婴草这一呛激烈的反应给讷住了,她对钟离赫要将她嫁给陌生人都能应付,何以对他的事作如此大的反应?

    何况他是要帮她的父亲好吧!

    她脑子有问题?

    “小女无状,让桓公子见笑。”钟离赫的话拉出陷入思绪的恒林。

    “不妨事,在下愿与掌门做这个交易。”

    桃花开得再绚烂如霞缎,梨花绽得再纯白如雪绸,终是抵不过夏季的脚丫子悄然临近,就像是你以为时光还站在身旁读你年华似锦,而也许它早已踮起脚尖,优雅走过,你就在一瞬间变老,倾听落日的声音..

    未央宫在鳞次栉比的重重宫殿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但这座威严沉寂的大殿里埋了多少红颜清泪、青春白骨,是所有宫殿的重量都比不上的。

    推开两扇古老的楠木大门,向左转,是半开的小阁子,阁子里富贵荣华又不失大家风范,婢女里里外外恭谨侍立。

    向东的窗边有一榻,榻上有精雕细琢的小几,几上白玉透明的盘子里有小巧玲珑的点心和时鲜水果。

    几旁有老人雍容的半倚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纨绣绮罗,珥碧珠瑶,老人保养得很好,手指苍净,眼瞳如一潭沉静深湛的湖水,神色很是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