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九凉手中普普通通的砍刀变成了殷红的剑,刺向了白顷歌的心脏。

    白顷歌迅速的向后退,九凉的剑越来越近,在即将要刺到她心脏的时候,白顷歌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这了致命的一剑,脸上的被锐利的剑气划开了一条口子,这条小小的口子却像是一个契机,平日在里面安静流淌的血液瞬间如火山迸发,争先恐后的从那条小口子里面汹涌崩落。

    小小的口子终于承受不了这巨大的血流,从两边最脆弱的地方开始撕裂,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从她的脸上裂开,仿佛有人在冷静而残忍的用手,完美的撕开她那张精致的脸皮。

    白顷歌以前听说有一种酷刑,在一些皇家贵族中有贵妇小姐忍受不了身份比她们低的女人比她们漂亮,便会将那些人叫人抓住,在她们头顶上敲一个洞,然后从那个洞里面灌水银,等水银灌满,然后从脖子上划一刀,就可以完整无缺的剥下一张脸皮。

    现在她的脸比那个更惨,伤口不断的裂开,包裹在里面的血流如河流般奔腾而出,仿佛有人用尖利的指甲一点点剥下她紧致的皮,而不想损伤里面的血肉。

    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缓慢的酷刑,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肤从血肉中剥离而无能为力,叫人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白衣很快染成鲜红的一片,如夏日晚风中的火烧云,烈烈的燃烧在她的心脏和眼睛里面。

    这种痛苦如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放置在火炉上慢慢的煎熬,慢慢的烧烤,人的皮肤会很快起泡,然后火会烧烈这个油泡,人得油脂会一点一滴的掉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而神经还在,剧烈的痛苦仿佛在拉扯那些脆弱的神经,而这些看似脆弱的神经实则藕断丝连,永远在痛苦中拉扯,想断不能断。

    这种痛苦,她人生第一次体会,而此后,若有人叫她再体会,她宁愿和那个人一起下无间地狱。

    白夭吓得手脚冰冷,赶紧捂住阿简的眼睛和耳朵,但那种血腥气漫漫的在他鼻端萦绕,他无法想象现在自己的娘亲正在承受何种痛苦,他只知道那种痛肯定比不小心滴落在他手背的烛泪要痛的多的多。

    阿简拼命的想要奔向白顷歌的方向,而白夭,死死的摁住了他。

    九凉看了看手中的剑,这剑便是千劫剑。

    九凉看向白顷歌的眼神已经是看死人的眼神了。

    血红的樱桃仿佛她流出的血粒,一直蔓延,一直蔓延,蔓延到一个缥缈的影子上。

    九凉恍如在远处看到了千百年前她临摹过的那个画中人朝她走来。

    “大人。”

    春寒梨花,漫飞若雪,顾北一身青衣融在这雪白的梨花中,听完九凉的话后,他那种优雅和清贵变成了淡漠和冷峻。

    梨花飘扬在两人的衣袂和发稍,冰雪般的梨花,冰雪般的人,美固然美,却要忍受无人欣赏的孤寂,岂非也美中不足?

    顾北摊开手掌,将一粒淡褐色的药丸递给她。

    “多谢大人。”九凉的笑如这梨花中的一点点萤火虫。

    顾北的瞳仁淡漠,薄唇紧抿,一帘梨花玉洁冰清,他站在她面前,仿若九天之外的神。

    服下那粒药丸之后九凉只觉的冰凉的血液热畅不少,堵塞的经脉也通梳了很多,体内的毒血一滴滴沿着指尖流出。

    “她真的死了?”顾北的嗓音如寒潭。

    “千劫剑伤了她,大约是活不长的,对不起,大人,那时候我遇到了那个人,所以不得不..”

    “那个人?”顾北的声线微微的起伏:“谁?”

    “画中人。”九凉低低的说。

    九凉抬眼,顾北站的地方漫天的梨花瓣在舞蹈,淹没了他的脸,她几乎怀疑是自己错了眼。

    这分明,这分明。。。

    “大人!”九凉热泪盈眶,心中被一种可怕的惊惧深深掠住,湖水般清冽的瞳孔冷缩到深渊边缘。

    “为何大人的脸..”

    梨花如雨,这一刻仿佛是一个世纪,这个世界中的梨花静谧安好,只闻枝桠扶苏,轻微细碎的虫鸣如天外的歌声。

    面前这个人的三千青丝散漫,拂过灿烂雪白的梨花,仿佛一幅绝色的画。

    那株琼玉晶莹的梨花树下散落了一地粉白饱满的梨花,淡淡的拂过他修长的手指,他妖美的脸庞,然后灿烂消陨。

    “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九凉。”顾北的手替她理好在风中飘飞的绒发。

    “可是,可是..”九凉后退了两步,不能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画中人。

    “九凉。”他的嗓音仿佛从天外传来:“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杀了白顷歌?”

    “为何?”九凉的脑袋已经被混乱的思绪充满,问出这句话也只是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说。

    “因为如果她在,我就永远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

    你知道我为何要让你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了她?

    因为她那张脸,我实在是厌恶之极。

    她的游魂不知在这黑域中游荡了几千载。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她无知无识的飘荡在这浩淼虚无的天地。

    漆黑的夜,阴冷的温度,耳边掠过阵阵阴风,暗色中似乎有无数惨绿色的浑浊眼睛盯着她。

    一个庞然大物突然欺近她的身边,粘腻的哈喇子掉在她的肩头,肥大肮脏的舌头试探性的舔了一下她的小脸。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立刻沾满了令人呕吐的秽物。

    她却似乎毫无知觉。

    那庞然大物见她毫无反应,猛然张开血盆大口,想吞她入肚。

    霎时一道明亮的火光风驰电掣而来,直直刺中那蠢物的额头中央。

    那蠢物轰然倒地,顿时化为黑烟,散做空气。

    火光过处,尖利如刺的声音惊叫逃窜。

    倏忽间这地方便静夜沉沉,没有了刚才阴鸷的气氛。

    一白一黑飘然而至,到了她身前,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后唇吐咒语,念了几句。

    她如梦方醒,问:“我为何在这里?”

    “你不用害怕,我们二人便是黑白无常,人死之后,勾人魂魄者。”白无常慢慢的说,个字都仿佛是来自地狱:“你刚死的时候,魂魄无所依,被游魂兽魄引诱至此。

    那一只老虎生前为杂耍团榨干殆尽,死后怨念太深,不肯投胎,然而又无处可归,见你孤弱,游魂兽魄欲瓜分你,亏我们及时赶到,你才无大碍。”

    黑无常声音在虚空中暗淡无神:“人既已死,人间之事便如消烟,人死之后形神分离,**留在阳间,亲人哀吊掩埋,日月一久,变成白骨,魂魄便要抽离出来,由我们二人带至鬼门关,鬼门一过,魂魄变成鬼,我们现在就带你过鬼门关。”

    三人过了鬼门关,眼前出现一条暗沉湿腻的青石板路,路面凹凸不堪,周围种植了许多火红如血的花朵。

    这花朵是青石路上唯一鲜艳的颜色,是颓败的离殇,是烈烈的死亡。

    雾霭湿冷,青石板似乎永无尽头,那些花朵暗压压的,仿佛鬼魅铺就一条光怪陆离的血色地狱。

    她跟在黑白无常身后,脚踩在青石板上,如踩寒冰,阴冷刺骨,如黑蛇咬噬,钻心疼痒。

    “此名黄泉路,是接引之路,人死之后,心淡如水,毫无愁怨悲哀,这条路便平静如镜,照见你如花美眷,心中执着,不肯放手,这条路便是寒冷如冰,步步如刀割。”

    原来是自己不肯放下,只是放不下的是什么?

    “彼岸花。”白无常随手一指,她顺着手所指处,渲染着黑暗与死亡的花丛中竟然是一个口舌突出,眼球爆裂,身上流脓,凄惨至极的魂魄,他在原地转圈,慢慢的,不停的转。

    白无常道:“这个人生前为乞丐,捡了一个孩子,养到几岁,那家人来寻,他不肯给,便遭人毒打致死,以前那孩子总爱和他玩迷藏,让他转圈数到一百,然后寻自己。黄泉路上,孤魂野鬼,执念太深,他死时阳寿未尽,即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道阴间。

    他就在黄泉路上游荡,等那个孩子,等了五十年,那个孩子如今还没有来。”

    仿佛有一根心弦受到触动,她的心骤然痛了一下,只觉出深深的悲哀。

    她呆了半晌问:“为何人世间有这么多悲惨的事?”

    “因为人有欲念。”黑无常冷冷的说。

    “有欲念不好吗?”她问。

    “不知道。”黑无常确实不知道。

    “那么你们有欲念吗?”

    “自然有。”

    “那你们的欲念是什么?”

    “做鬼的当然想做更厉害,职位更高的鬼,妖界、人界、鬼界、仙界都是一样,就拿仙界来说,修仙之人皆想从散仙一步一步修炼成如薄野擎苍一样法术高明的金仙。”

    “为什么?”

    “无钱便想有钱,无权便想有权,无势便想有势,山外有山,楼高更有楼高。”黑无常不耐烦的回她。

    这条路似乎走了很久很久都不到尽头。

    她小心翼翼的走在黄泉路上,一步一惊心,疼痛入骨髓,到时候怕是鬼骨无存。

    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执念如此深,这执念似乎会要自己的命。

    终于,她远远就瞥见一角飞檐。

    终于有一点不一样的光芒闪烁着,走近了看,那是白玉柱,琉璃瓦,带着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