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帝女桑中封印着神器琉璃盏,而琉璃盏中又有他的一颗灵丹,所以帝女桑才有如此丰富的灵力。

    琉璃盏乃是后天之女凤歌的灵器,神女凤歌为了保护九重天陨灭之后,后天甚为悲痛,才为了她甘愿舍去自己一颗灵丹。

    那灵丹在神器琉璃盏中温养十万年,早已灵力溢出,为师吸收了那灵力,正好为它减去些负担,而又无损于它。

    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

    白顷歌的身子晃了晃,最近好多人在叫她凤歌:“师父,你说那神女叫凤歌?”

    “是了。”崇凛见她神色微变,不由切然:“说起来,你和那位神女还很像呢。”

    “哪里像?”白顷歌勉强一笑,果然没错,如非很像,她们也不会如此叫她。

    “十分的像,性子,相貌,都相似。”

    说起这个,崇凛的目光有些绵绵。

    白顷歌心中有些乱,避开他的眼光:“师父,那琉璃盏很厉害么?”

    “是太古之神娲皇补天时护她周全的琉璃盏,你说厉害不厉害?”

    “此等神器怎会在凤歌手中?”

    崇凛蔚然一笑:“这个为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一出生,便有此神器护体。”

    白顷歌很惆怅白夭的病怎么办。

    师父和帝闹到这个地步,她再去求他的血肯定无望。

    ***

    九凉趴在窗棂上遥望远处飞雪,白色的长裙散落在灰尘里也不管。

    她非爱白色,白色乃大人所爱。

    她最爱明暖色,可她无论如何挑选,大人都只是看也不看,或者略略称赞。

    大人不碰她,却要碰冥灵府穿白衣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做那种事。

    自己已然长大,可以服侍他,但他却还在当她做小孩子。

    她已有三百年未曾见过阳光,如今想起那种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都很恍惚。

    三百年前她一个人去了衾荒霍府。

    闷热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里透出淡淡的圆圈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她偶尔抬头的瞬间会有一点眩晕的感觉。

    霍府中一个人都没有,或者说霍府已不能有人。

    葳蕤繁郁的大树撑着巨大的伞盖,的虫鸣,鲜艳夺目的木槿,炎炎的空气里饱满的花瓣里花汁欲滴。

    淡粉色的木槿安静的盛开在精致的粉笺上,轻粉旖旎,空格疏朗,她静静的看着那张她精心挑选的花笺,稍微移开了手中的湖笔,这一句,不知如何落笔。

    天色昏黄,她照常用过晚膳,第一次这样安闲的沿着霍府的假山石水、雕梁画栋走过。

    九凉有一刻抬眼望着青蓝的天空晕染着一轮橘红的夕阳,想起了只是近黄昏的那句诗。

    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她和大人之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她抱着他的手臂,亲密的走在一起。

    大人大约对她有心结,尽管这个心结并不是由很大的矛盾引起。

    无非是生活中很小的事,她屠尽霍府众人,没有给他一句解释。

    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太过沉闷的气氛。

    他看着她的笑容越来越虚伪苍白,而她兴高采烈的和她谈论今日读了什么书。

    他兴趣索然的听她讲话,她心中突然觉着很沮丧。

    就是这些细小而琐碎的小事,在她的心中慢慢沉淀,慢慢发酵成一湾腐朽的陈水,他无力挣脱,也不想去揭开这些裸露在外的细碎的伤口。

    三年后,大人对她说:“九凉,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天真无暇的小女孩,没曾想,我的小女孩心地如此不纯良。”

    他们之间的情节注定不会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们从她双手沾满血腥,杀尽霍府中人开始渐行渐远,直到现在。

    她呆在云深城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始终等待着他的到来。

    而他,有了季雪衣后,故意在她眼皮下与她夜夜**,不来看她。

    如果她早知道,大人对她小小年纪杀人这事耿耿于怀,那她宁愿忍受痛苦,都不会动霍府的人一丝一毫。

    现在已经晚了。

    有一回她的生日,她买了一串红石榴,绕了大半个八荒去佛国香火旺盛的寺庙里祈福开光。

    后来呢?

    后来这样的,她拿着手串,然后满怀期待的去找大人。

    她带着微微自豪的口气跟大人说这件事,那天她如何在佛祖面前求他保佑,她的大人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她找了佛国最好的寺庙,诚心的祈福,三跪九叩的到了佛祖的面前。

    可是她再也没记住大人那天说的什么话,她只记得大人用淡淡的口气应了她一声。

    她满心的期待于瞬间枯萎。

    季雪衣嘲讽她。

    说她根本不可能成为大人重要之人。

    她整日呆在这阁楼里,几乎再不敢去找他。

    第二年她生日的时候大人也没派人送礼物过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季雪衣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大人之前交给她保护的那个大姐姐白顷歌何其相似!

    温和清灵的眼睛在昏黄的余晖下格外惹人心动。

    但那位大姐姐从未向季雪衣一样,眸中勾起恶毒的笑容,在她耳边说着羞辱她的话:“我知道大人在床上最喜欢哪一个姿势,你呢。”

    那个时候她几欲要杀她!

    后来大人来了,她才堪堪忍住。

    此刻想起,季雪衣的身影和白顷歌重叠,她们可不止眼睛相似。

    季雪衣每次来云深处雷打不动的穿一身白衣,而白顷歌衣如其名,坚持不懈的穿一身白晃晃的衣服。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们两个对白衣有特别的嗜好。

    她还从未见过整天一身白衣,不换其他颜色衣服的人。

    这世界上颜色何其之多,她们每天穿白衣服也不嫌的慌。

    但就算是两个人都穿一身白衣,季雪衣和白顷歌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其风姿却比白顷歌差了几大截。

    季雪衣明眸善睐,长得倒不差,但在她的印象中,白顷歌无论是何种表情,身影永远的安静娴雅,令人折服。

    季雪衣从未有这样的气质。

    以前和白顷歌住在一处,每日朝夕相处,她看书的时候偶尔抬起头看到白顷歌的背影,单薄的肩膀,一头乌黑的青丝,温和娴静的像一本古老的书。

    那时她还写了一部关于她的传奇,内容平凡,脉络单纯。

    她那时候兴致盎然的对白顷歌讲述了她那本书的内容,白顷歌拿着那个小本子,认真的看了下来,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她觉得白顷歌可能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她对九香的死表现的太过没心没肺。

    白顷歌过了两天才说:“我觉着你这本传奇书乐趣不大,你不要老是抱着诗书读了,你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成为诗人。

    就算你成为了诗人,这个世界却最不需要的就是诗人了,就要需要,也不需要你这样的诗人。”

    白顷歌说的是老实话,但是九凉的心却如遭风雪,骤然冷了下来。

    她看着白顷歌清润的眼睛,突然后悔把自己辛苦写的书给她看。

    后来她把那篇熬夜写出来的传奇拿回来,压在了箱底,不想再看哪怕一眼,前几日终于忍不住,把它毁之一炬。

    后来她经常想起傅九慕曾对她说,一个人残忍的剥夺另一个人的天真和梦想的时候,是怎么样悲哀的心情。

    那么大姐姐,你是否有那么一点对于我的抱歉呢?

    她直到后来都没有提笔的勇气。

    她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和白顷歌说的再见。

    也许她们根本没有说再见这句话,就仓促的各奔天涯。

    那些细碎到我们不易察觉的伤口,那些暗伤和我们不经意间的残忍,少年的悸动和漫不经心都让我们的心如城墙爬满了葛藤。

    一年一年,一月一日的从危崖的缝隙中生长,最后才发现,那些缠绕不清,用意不明,茂盛乖张的葛蔓是怎样用一丝一缕的触角侵蚀了我们的生命。

    她理所当然的不那么在意贺九香的死。

    而白顷歌痛恨她的绝情,理所当然的把她的希望掐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

    白顷歌曾经对她说过最坚定决绝的话是:“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不是对她说的,是对大人说的,但是她清楚的记得这句话,一个字也不忘记。

    是我要,不是我想,白顷歌抱着必定的决心要离开这里。

    毫不留恋,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大人。

    她亲眼见到大人是怎样从一个优雅不羁,目空一切的云深阁阁主,逐渐放下所有的姿态,修炼成一株纯静的植物。

    他的雅人深致,养尊处优,在白顷歌的面前瞬间崩塌,明亮清雅的眸中盈满了淡薄的悲伤,似乎只需要一秒,就能逆流成河。

    大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隐隐知道,白顷歌的眼光,从来不能安定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所以才找了季雪衣这个替身?

    在大人眼中,白顷歌是否样样都是顶尖的好,即使在云深阁这个从来不差美女的地方,他也只是把她捧在心上?

    不然何以季雪衣跟了他这么久,他却从未承认过季雪衣的身份,也从未帮助她夺取冥灵府的鬼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