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疑青枫?

    岂非是他自己把白顷歌陷于不堪的境地?

    南子洛心中自嘲。

    师父给的天鉴章是一本修炼基本内功心法的书,她修炼之余望着漫野的桃花研究了各样桃花的做法。

    被剥夺了去九洲的权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桃花粥已然是不现实了,桃花丸她制了几颗给暖暖服用,桃花茶若久服,即耗人阴血,损元气。

    虽然桃花谷里的桃花不病不老,不死不灭,她也算好日子,于三月初三日采集了许多桃花瓣。

    之前买了还未用完的白酒调料现在派上了用场,她将桃花瓣倒入酒坛中,酒浸没桃花,泥加盖密封,埋在了那株角度正好的桃树下。

    她和暖暖说话,但是暖暖除了会听,也没法和她交流,而且不确定他能否听懂。

    但她觉得很幸福,有这么一只小动物陪着她。

    南子洛和这个小丫头在一起久了,就越发的觉得以前好像和她似曾相识。

    但他算不出她的命格。

    “小槿。”南子洛叫住正在陪暖暖玩耍的千乘槿。

    千乘槿一见他心中就乐开了花,一路小跑到他身旁。

    那时他怎么说的?

    “神族没落,仙族兴盛,修仙之道,在于山名川处,高师指导,如四合之上的蜀山、昆仑、十洲三岛、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这些地方才是真正修仙之地,你若想修得正果..”

    “什么是正果?”她一双清灵冲融的眸子望着他,光线正好,他的金色面具染上一层淡淡的柔粉,白衣如魅,寒冷高贵的瞳眸。

    “人之于大千红尘,如浩海中茫茫一粟,浮萍无依,悟道修行,不涉文字不依经卷,若非与仰慕之人在一起,心心相印,授受契合,何时何处才能得正果?”

    她以**之龄,却能说出此等禅机之语。

    南子洛音如冷玉:“我是鬼,如若你要向我学修炼之道,永远不会得正道,我生生世世不得轮回,被摒弃于六道之外,难道你要永远陪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子深处有一丝讽刺的微笑,她能感觉到。

    “还有这只小畜生,你要带着他生生世世生活在这里?”

    她把这些话一字一句的拆开,反复的咀嚼,只剩下满目的仓惶。

    其实她没有不想九洲,在九洲她至少活的逍遥自在。

    更多时候她数着日子,每过一日便在桃花树上刻下一痕,现今已有三株桃树被她刻满,她知道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的流逝,她知道春夏秋冬在那一日来临。

    她已经两年没到九洲去了。

    但她更留恋南子洛的一眉一眼,更想感同身受他的孤独。

    他站在桃花江畔的身影,那一日她昏迷时他的琴音,让她有一样不想割舍的心情。

    她吞了很大一口水,鼓足勇气:“师父,小槿不想离开师父。”

    只觉得很寂静很寂静,寂静到空气中那股缓慢流动的气息让人觉得窒息。

    那一秒过的很艰难,千乘槿的心一点一点的抽紧。

    “小槿,你不后悔?”他淡淡的说了一声。

    她惊异于他的回应这么平淡和冷漠,是了,他在桃花林中度过千千万万年,他的心早已如止水,即使再过一千年,她的存在也不会激起他眼中任何涟漪吧。

    时日长久,天地浩淼,寂寞如一朵忘川边暗自生长的彼岸花。

    天地忘记他的存在,他也忘记天地的存在。

    有人不小心闯进,就像一只可以当作宠物的小动物,他照看她几年,缓解自己的寂寞,终于,他决心要放弃这本来就不属于他的片刻喧闹。

    这三年他连话也不肯和她多说几句,甚至连他的人她也很少见到。

    如果当时他未救她,她又能怎样呢?

    如果他完全不在意自己,那她留下来也只会自讨无趣。

    千乘槿抱着暖暖一起参加蜀山的弟子入门考核,每每想起临走时南子洛那样平静,平静到好像沉帆侧畔,病树前头,而她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就觉得心酸苦涩。

    蜀山收徒一看缘法,二看慧根,三看人品,收徒严谨。

    蜀山收徒,没有说收小狼。

    带着一只小动物上山,岂不是耽误修行?

    “暖暖,我不修行了。”千乘槿抱着暖暖下山,大义凛然的说:“修行有什么好?”

    “但是我们要去哪里呢?”她颓然碎碎念。

    蜀山脚下的小镇妖兽作怪,镇上的人陆续的失踪,这是千百年来没有的事,蜀山弟子受命下山除妖。

    倒霉的是千乘槿下山后刚好也到了这个小镇。

    小镇在一夜间人去楼空,千乘槿抱着暖暖也想逃之夭夭。

    可是她在妖邪的障目下,无论怎么走都回到原点。

    试了几次,她坐在最高的房檐上,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镇。

    寂凉之意油然而生,她把头埋在暖暖身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在暖暖柔软的毛发上。

    “暖暖,我想师父。”

    暖暖也像懂得她的悲伤,用脸蹭着她,像是在安慰。

    突然间的遮天蔽日,飞沙走石让她连悲伤的时间都被打破。

    蜀山弟子的衣着千乘槿在蜀山见到过的,最前面的那个人衣着气势与其余他人全然不同。

    “看来这次的妖邪来势凶猛,连蜀山大弟子都出动了。”

    虽然她的目光只是穿越了千百考核弟子的身影向他模糊一眼,但他出身名门正派,一股磊落浩然之气,一举一动带着凛然正风,与师父的妖魅全然不同,是以记忆深刻。

    他是蜀山第一代大弟子,卓然超群,天姿秀出,根骨好,又得青枫真人嫡传,轻易不下山。

    一只猩红色的怪物从浓重的雾色中突然破空而来,招式狠辣,连伤几名蜀山弟子。

    蜀山大弟子冷静沉着,在紧要关头人剑合一,一剑击中妖物一只大如灯笼的眼睛。

    妖物受伤,嗷叫而退。

    她跳下房檐,和蜀山大弟子一起照顾那些受伤的弟子。

    “你是谁?”许闵没想到这个小镇上还有人。

    “我叫千乘槿,上蜀山求道,无奈雪风师兄说带着暖暖不能专心修行,所以我只好下山,刚好遇到几位师兄受伤,所以和师兄一起…”

    “暖暖就是这只小狼?”

    “恩,许闵师兄,这么多师兄都受了伤,不如你们在镇上休息几天?”

    许闵略一沉吟:“也好。”

    千乘槿因为刚捡到暖暖时它身受重伤,专心研究了一段时间的医理,所以照顾起受伤的蜀山弟子得心应手。

    蜀山弟子中了十分厉害的妖毒,千乘槿给他们做了简单处理远远不够,许闵带来的玄元丹也用完了,蜀山的掌门上仙听说之后专门下山了一趟。

    青枫上仙带来的灵魄丹药性霸道,那些蜀山弟子服了之后略休养了两日便没有了大碍。

    青枫上仙带着一众弟子回山的时候看了看千乘槿:“你姓甚名谁,哪里人?”

    “小女千乘槿,就是这个镇上的人,父母被那妖物..”千乘槿哽咽了半天,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编胡话一点都不含糊。

    青枫上仙是个极好的人:“你身上似乎有修行的痕迹。”

    “小女这几日孤苦无依,幸偶遇一位老爷爷,他见小女不肯离开家乡,又手无缚鸡之力,担心小女吃亏,便对小女指点了一二。”哼,讨厌的师父,就要把你说成老头子。

    “你是为了留在蜀山才做这些事的?”

    “小女虽然之前有这个私心,但那日在房檐上看见各位师兄奋勇杀妖,除魔卫道,心生仰慕敬畏,是真心想帮助各位师兄早点好起来。”

    “你为什么不肯丢掉那只小狼,要知修行之人需心无旁骛,凝神专注才能得大道。”

    “小女不才,却也听过修行之人修行重在修心,修心则能正己,正己方能正人。小女不愿为了一己之私弃暖暖于不顾。”

    千乘槿一向是个极聪灵秀慧的丫头。

    只要千乘槿进了蜀山,有蜀山的青枫上仙保护她,她定然会安然无恙。

    南子洛收回了释放出去的那股灵力,一抹猩红色倏然回到了他的掌心。

    小槿,无论如何,之后的那场战争,都不想让你牵涉进去。

    “你真的要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在南子洛旁边。

    南子洛的眉眼清冷,没有回答。

    暮戈叹口气:“进了蜀山,再不容易出来的。”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一世平安,他不见她有什么?

    “我一直觉得你对这个小姑娘的感情不一般。”暮戈咳咳两声:“当然不是说你有恋童癖..”

    在南子洛杀人的眼神下暮戈赶紧改变口风:“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姑娘和一个人很像,如果小槿再长大一点,身子那股温和淡静的气质,我几乎就要以为那是..”

    “那个人已经死了。”南子洛的眸光紧缩:“灰飞烟灭,怎么可能再有转世投胎的机会?”

    “当初你也看到了,她就死在我们面前。”南子洛一想到这件事一颗心就如沉溺在死海中无法自拔。

    有一种伤痛就是这样,无论过了千千万万年,无论那个人去了多久,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但忘不掉的就是忘不掉。

    暮戈的眸中沉沉浮浮,有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忧伤在唇角处凝结成一朵哀伤的花。

    “我知道,我看到,但是我仍然不敢相信,她就那样死了,没有任何征兆的。”

    “你说没有征兆,但是你想,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在那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中袖手旁观,况且..”

    南子洛唇角一丝冷到骨子里的笑意:“况且那时她最爱的人,最想保护的九重天,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她怎么可能会置之不理?

    呵,她临死前那种眼神,似乎连创世祖神在她眼中都如跳梁小丑一般呢。

    明明自己的能力远远不够。

    却还是那样的清高冷傲,宁愿牺牲元神也不肯向祖神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