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星期后,阿克鲁被允许出院。他的精神气恢复得不错,伤口依旧需要小心处理,于是冯藤卓在据点同楼层不同单元重新租了一处地方,请了专业的医疗团队照顾阿克鲁,以期他能尽快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关于商场那天的所见所闻,后来没有一个人再提起。当所有事实都不容辩驳地摆在那里,人们反而会选择规避来逃避现实中某些让人无法直视的残酷。冯藤卓知道,他们的团队里再也没有一个叫郭娉的温婉女子,再也没有人愿意去提及她的名字,她成为每个人心中一个美好的过去,与一个不能面的此时此刻。

    选了一个难得风和日丽的日子,冯藤卓带着而一些生活用品和零食前往36区a级精神病院。它是36区最严酷的精神治疗院,关押着各种无法治愈的严重精神病患。这间病院从来没有病人逃出去过,从来没有谁是因为完全治愈而离开。离开的最终状态,都是死去的**,而束缚的皆是无法释怀的**。

    进入探望室,冯藤卓没有见到郭娉,护士告诉她,她被人领去了大草地享受难得的阳光。谁比自己还早?冯藤卓带着疑问走出阴暗的接见室,踏上了这栋病院唯一有着活力的区域,一块大草坪。

    草坪边缘种着一些高大的乔木,草坪上摆着几座医疗人员的抽象雕塑,还有一些零星摆放的长椅,被这几日的大雨刷洗得分外清新。

    顺着草坪和雕塑寻找,冯藤卓终于在靠近一座小喷泉的长椅子里发现两个人的身影。郭娉穿着粉色的病号服,目光呆滞地坐在长椅里,一动不动。她的一侧,博克明正在拿他的飞刀削苹果。他们没有交流,安静得仿若时间停止,却有种难得的安静美好。

    冯藤卓走过去,笑容融进阳光里,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郭娉依旧一动不动,博克明抬起头,依旧冷得像要把椅子和周遭冻结:“二十分钟前。”然后,他把削好的苹果递到郭娉手里。

    “早知你来就和你一起过来了。”冯藤卓笑笑,坐到郭娉身边,轻声问:“好点了吗?”

    郭娉只是啃着苹果,目无华光。

    “没什么起色,中了什么邪,搞成这样。”博克明冷冷说,语气里满是困惑。

    自从“消若瓶”摔碎,博克明便渐渐从若线的束缚力解脱出来,很快就连镇醒剂也不需要了。与此同时,关于他和李若融的过往也从他的记忆里被彻底消除了。所以,在一些问题上,他只能看到结果,却无法知晓过程。关于李若融都不曾记得,关于郭娉对自己的执着自然也都烟消云散不留丝毫痕迹。

    冯藤卓觉得也许忘记也好,就像现在的郭娉,什么都不记得了,安安静静地在这里修养,有一天康复,再将她接走也是可以的。

    当初,冯藤卓得知墨智机的手下已经把事情调查出了端倪,他就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劝解能够和平解决了。最后关头,他选择让已经癫狂到无药可救的郭娉彻底疯掉,并且请来36区最严酷的a级精神病院的医生以专业机构的身份,将她送人精神病院,以此逃脱商场里这一场大规模报复行为。

    其实在商场,复仇的家属是被同一封信件引到这里,那封信上表达的内容很清楚,想复仇就去36区宝石商场。于是人们聚集到商场平台附近,很快,一些心仇成员被神秘人带到了平台处,同时屏幕上开始播放特殊影片。复仇的家属们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一场奇怪的影片播放,官方说法是失误,实际是冯藤卓事先安排好的触发点。而商场内的“心仇”成员,因为这段影片近乎奔溃,还没有机会说出屏幕上的那个女人是她们的幕后首领,便被系数消灭。正因为如此,随着“心仇”彻底覆灭,郭娉进入了一道完全安全的门,过往恩怨与她再无瓜葛。

    至于墨智那边,因为说好了由冯藤卓处理,既然处理的都还不错,也就不再多做计较,连预先调查好的一些信息也都系数销毁,算是卖了冯藤卓一个人情,不再深究此事。

    冯藤卓看一眼远方,朱锦德昨天寄了账单过来,270多万,还真是不便宜,只是请他帮忙派人把“心仇”组织成员带到平台上,竟然收了八万七一个人的价钱,也是够奸商的。

    郭娉默默啃着苹果,三个人静静地坐在长椅,各有所思,又各无所想。

    过了很久,冯藤卓才淡淡说:“郭娉,好好休养,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有一天你好了,我会接你出去,给你一个新的生活环境,远离这是非之地。”

    郭娉依旧一口一口啃着那只苹果,咀嚼着,梗咽着,悄悄落下一滴眼泪。

    “两位看望时间到了,我们要带病人回病房了。”护士从不远处走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摆着各种小小的药杯。

    “去吧,会常来看你的。”博克明看着远处说。

    郭娉木纳地被护士扶起,双腿木纳地挪动着,向着病院缓缓走去。她的一侧挂着一只透明尿袋,已经装满了一半。

    他们望着她,失落悲哀的背影逐渐远行,最后消失于病院雪白的门洞,却看不见任何光明的初衷。

    放下最后一块麻将牌,无论是项师傅还是潘折都觉得如释重负。关于墨智机打麻将这件事,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经历了一场噩梦。这种痛苦感不仅来自于墨智机根本不会打,还来自于你出牌时候的谨小慎微,担心万一出错了牌、碰错了牌、吃错了牌、胡错了牌该是有多么可怕的结果。所以一路打来,不是在算牌,而是在算心。

    终于这种带“垃圾胡”的麻将让李若融也没了耐心,因为她刚打算做打牌,墨智机就胡了。连风向带万字,夹筒子的混得不能再混得垃圾胡,瞬间让李若融的打牌热情和打牌兴趣降到了冰点以下。于是,她找了个腰酸肚子饿,空气混浊眼神泛花的垃圾理由,把这场已经持续三个小时的牌局结束了。

    当墨智机说一句“好不打了”,项师傅和潘折几乎是用感激的眼神望向李若融,并由衷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

    牌局结束,墨智机也懒得和他们待着,于是带着李若融前往s城的翡翠明珠广场吃点心。

    熙攘的街道,雨过天晴的大好天气,让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新爽洁。两个人手拉着手,来到三楼的点心楼,门口已开始拿号,似乎一时还没办法进去。李若融拿着号码四处晃悠,墨智机则接了一个电话,走到人少的地方沟通公司事务。

    “诶?你也来吃点心?”身后是麝月愉快的声音。李若融高兴地回头,却和麝月背后冰冷的男人眼神撞个正着。

    博克明冷冷看着自己,充满敌意的眼神,冰冷的表情,亦如第一次相遇,没有任何好感,却又难逃魔性般的吸引。

    “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博克明冷冷说。

    麝月:“……巧。”

    “你可以选择刺瞎双目,就看不见我了。”李若融撇撇嘴,从他身边走过去,看来今天是吃不到点心了。

    “我才懒得看你。”博克明冷冷回敬。

    “那你还看。”李若融瞪他一眼,彼此都心里一跳,无比尴尬和难受。

    “李小姐也在这里,好巧。”身后传来冯藤卓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他身后,除了阿克鲁在修养,郭源、范篱、费都来了。

    “我来吃这家的点心。”李若融指身后的点心店:“最近它家一直打广告,想来尝尝。”

    “我们也是。”冯藤卓笑:“要一起吗?”

    “不要。”墨智机从不远处走过来,冷冷地替李若融拒绝:“我们吃别家。”

    李若融无奈,对着冯藤卓尴尬一笑。

    墨智机拉着李若融的手,那叫一个用力:“告辞。”

    “不好意思。”李若融被墨智机拉着快步离开,竟然还能保持招牌笑也是颇感无奈。

    “吃个饭也不消停。”墨智机嘟囔,踏上扶手电梯往楼下去。

    “怎么不消停了?店是你自己选的,车是你开的,吃什么也是你建议的。”李若融站在他身前,面对他抬头质问。

    “你还是我选的呢,你消停了吗?”墨智机反问。

    “走,吃小笼包去。”李若融突然说。

    “为什么?”墨智机莫名加不解,怎么就突然提起小笼包了。

    “那里有醋你可以喝个够。”李若融咧嘴笑。

    墨智机脸一沉,怪笑道:“我喝你就够了。”说完不待李若融反应,就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上去,无论李若融怎么躲避,都被吸得牢牢的,松不开了。直到电梯快到达的时候,墨智机才稍稍松口,拉着有点被吻晕的李若融继续坐下一层的下行扶梯。然后继续,重重吻上去,就是不松口。

    “你疯了!”李若融好不容挣脱了一点空隙说出三个字。

    “我爱你,爱疯了。”墨智机突然抬头温柔地说,李若融愣了一秒,墨智机就又深深地深深地吻了上来,再不肯松开。

    楼上,郭源、费、范篱三人看着只能摇头羡慕人家,有恋爱谈的情侣就是会虐人。这一路下行电梯,是要甜死周围多少人呀?哎,不要看了,还是坐那等号平静一下下吧。

    另一侧的凸出平台上,博克明看着楼下电梯上的两个人,他认识墨智机,知道他是黑色本子的老大,但是,他不熟悉李若融,只有三面之缘,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向着她望去,好像,有话讲,好像有事说。可是,他们并不相识不是吗?奇怪的感觉,博克明微微皱眉,表示不能理解,但也不想深究,转身离开平台,向等位的费等人走过去。

    “都结束了,向着一切安好前行吧。”麝月看着楼下,轻轻地说。她回头,看着冯藤卓温柔的眼睛,这个男人一直在那里,守护在自己周围,无条件地宠溺自己,是她这辈子收到的最大的馈赠。

    “我爱你。”冯藤卓微笑,笑容里充满阳光,无害而温柔。他张开双臂将麝月涌入怀里,耳畔获得她说“我也爱你”的回复。于是幸福满溢,情不自禁印上温暖的唇,获得无与伦比的回应,越爱越深越吻越深,是不需要要言辞就已经表达的深深爱着你。

    “哎呀,今天咋回事呀,都来派甜品了!”只听不远处的一伙人大声起哄,然后所有人笑作一团,飞扬在广场上空,飞扬在愉悦的心情之间,飞扬在36区这个残酷而没有失去同情的地方。也许这里不那么完美,但是这里从来不曾停止对于人性正直的追寻,不曾停止对于自我良知的审视,这里是36区,独特而孤寂的存在,残酷而正直的存在。

    谢谢各位长久以来的支持!

    <全书完>